“小道祖。”
“小道祖?”
“小……”
“你就不必這麼叫我了吧。舅父。”
“撐撐氛圍咯。”
衛道月站在十多丈高的黃道十二宮晷上,拿腳跟敲了敲晷,全然不顧他腳下踩着的是件在修真界多麼珍貴的神器。
“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叫回來嘛,反正我也是小道祖。”敲完之後發現黃道十二宮晷沒反應,衛道月又上腳踢了踢,态度懶散得很,“不過,我沒你那麼像他就是了。”
褚褐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我說過了,我不是他,也不會成為他。”
“在你從黃道十二宮晷裡出來後,你依舊這麼認為?”
“當然。”褚褐幽深的眸子移了過來,“你可真夠矛盾的,如果我成為了他,你的所有計劃不就泡湯了嗎?”
“是你娘親的計劃,不是我的計劃。”衛道月糾正,還特地強調了“娘親”一詞,“說實話,我直到現在都對含芙的計劃一知半解的,我知道的部分大部分還都是我硬推出來的。”
“那你還跟着她胡鬧。”
衛道月笑出了聲,“這叫胡鬧嗎?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褚褐冷冷:“踩在道祖臉上打算盤,的确有意思。”
“你怎麼進去了一趟黃道十二宮晷後脾氣變暴躁了這麼多,我以為你解開封印知道了前塵往事之後會很高興呢。”
衛道月就地坐了下來,一邊手指叩着底下的黃道十二宮晷,叮叮當當的,一邊懶洋洋地發表着想法:
“看來,那些個前塵往事不是什麼好事情啊。”
當然不是什麼好事。
褚褐手指慢慢劃過變成黑紅色、并且以後永遠不會再改變的眼睛,然後再到手臂,最後是心髒。
在水紗洲的那條河裡,他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其實不是杜長卿,而是衛道月。這個便宜舅父蹲在他身旁戳他的臉,看見他睜眼了,啊了一聲,碎碎念着“果然沒死啊”、“成熟化後你身上的封印好像開始松動了”、“嗯這種靈力的感覺,果然和我猜的一樣啊”一類密密麻麻的話,對于一個重傷剛醒的人的耳朵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封印……什麼封印?
他想張口詢問,但嗓子是啞的,連呃呃的動靜都發不出來。
也許衛道月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給他解釋說:“封印具體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是含芙給你下的,我隻能從靈力上看出來這一點,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種類型的封印是專門用來封印記憶的喲。”
後來他被杜長卿帶回杜家,打坐療傷的時候确實在自己的金丹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印記,隻第一眼,他就認出了這印記是專屬于空星樓春分眼裡的黃道十二宮晷,就刻在黃道十二宮晷的中央,和晷本身一樣,廣為人知。
“命運的印記。”
衛道月戲谑道。
命運。命運。
褚褐其實思索過他為什麼會對「命運」如此推崇,按理來說,他是被青遮教養起來的,他的很多習慣、觀點、看法都跟随了青遮,唯獨在對命運一詞的理解上,他和青遮截然不同。
直到進入了黃道十二宮晷,封印破解,無數封塵碎片朝他湧來,他才知道自己冥冥中對命運的推崇從何而來。
——那其實是出于一種對自己的推崇。
他被衛含芙從長老會帶走時,實際上已經有了意識,甚至有了含含糊糊的人形。這也就解釋了他的血為什麼能打開王都、而他為什麼會又對王都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因為他真的來過。
他替衛含芙加固了子母挪移陣,保證她死後能借助母陣留下靈魂碎片。為了不完全變成道祖,他留下了青遮,讓可能會查到他身上的長老會——例如柳丹臣——誤以為青遮隻是個被他心魔身份冥冥中吸引來的普通的爐鼎。為了完全同化他、讓他成為道祖,受長老會控制的王都勢必要重新開啟,所以青遮就被王都選中了做王女。
一切的一切,看似在按照長老會的計劃順利進行,實際上因為爐鼎的偷梁換柱、之前的他和衛含芙的籌劃,局勢已經完全轉變到了他這邊。
“你和含芙的籌劃?”衛道月朝後撐着手,反駁,“這裡面隻有含芙的籌劃吧,你不是隻要扮演聽她話的小孩子就好了嗎?”
說的……倒也沒錯。
他有意識之後,雖然照着衛含芙的樣子化出了人形,但怎麼看都不算完全的人,連話都說不利索,對周遭一切的認識更是猶如稚童,所以大部分時候是衛含芙在做主導。
如今看來倒是被衛含芙算計了,因為他的訴求是不要變成另一個人,但細一琢磨,無論如何盤算,他要麼死,要麼變成道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似乎死亡是他必然的下場,更不必說衛含芙還在其上加碼了青遮。
“對了,說到你的小爐鼎,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跟你一樣,是由心髒做出來的了吧。”
褚褐卻不這麼認為,“我母親不會告訴他的。”
“哦?”衛道月歪頭,“你這麼肯定?”
“她隻要和青遮多做接觸,就知道青遮這個人不好騙,為了她的計劃,所有的事情當然隻能說一半藏一半。”
“依你對小爐鼎的那個殷勤勁兒,難道你打算向他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