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餘人中能找到三個有手藝的匠人——鐵匠、皮匠和一樂戶,對此黛玉很是滿足。
她安置好貴客,旋即回到議事堂,與兩位匠人商議了足有半個時辰。鐵匠與皮匠都說須得特制工具,還要在府中落腳起竈,如何安排方為妥當,一時難有定論。黛玉便暫時令他們在榮府與房師傅他們住一起,以待後續再議。
至于那樂戶,則被安排到府中貴客處,權作讨好助興。
從昨夜城中起火到現在,黛玉不過靠着斷斷續續的小憩支撐精神。此時日漸偏西,困乏之意越發濃重。
但是去探查義軍闖宮的人還沒回來,就連裴石已經出去尋了,也音訊杳然。
黛玉想着再派人出去,但是又想府中家丁護衛跟自己一樣一夜未阖眼,早上又奔波在外,體力已近極限。再者,裴石行事素穩,當能平安歸來。
思及至此便打消念頭,叫府中衆人休憩,自己也回房休息去。
自闖王入京後,雖亂象紛紛,倒也帶來一樁好處——原先白日闖門的賊寇不敢輕犯,府中反而比從前清淨幾分。當然,這亦有賴于門房護院,在賈環、賈蓉他們被剿滅後,府中更是清淨。
白日不過由老年人和孩童看門通傳,隻要規矩未亂,也能勉強支應。賈府将更多的護衛精力放在了防範随時可能在某一夜累積爆發的屍潮。
黛玉這一覺竟睡得極熟,直到晚膳時間過了,才被丫鬟輕喚起身。
一看閨房中已經點燭,黛玉一睜眼還啞着嗓子便問紫鵑:“裴石他們回來了嗎?”
紫鵑與雪雁相視一眼,紫鵑坐到床沿,輕聲道:“回來了。裴總領已回園中歇息。”
黛玉略松一口氣,接過手巾擦臉:“何時回來的?為何不叫我起來?”
雪雁在一旁伺候洗漱,紫鵑答得小心:“姑娘剛睡下不久,他們便會來了,隻是裴總領吩咐,不許驚擾,說是待晚膳後再請姑娘一叙,他自會親來複命。”
黛玉微微一怔,這倒是不同尋常。以往裴石但有消息,會直接來書房求見,簡單說上兩句而已,鮮少如此鄭重其事。
她忽又問道:“他可曾說過,皇城那邊如何了?已經一日了,想必已經有了勝負了吧?”
“姑娘且先用膳,待會還要喝藥。至于宮中事,還是留待裴總領親口來說為好。”紫鵑勸着。
此時小丫鬟進進出出将飯菜送至,但黛玉卻擺手:“你們放下東西去罷。”又吩咐刷發的春纖退下。
房門關上,屋中重歸寂靜,黛玉再問了一次,語氣略帶不爽。
紫鵑心中歎息,果然自己姑娘聰慧敏感,豈是幾句搪塞就能安撫的?她低聲道:“皇城門已破。隻是一個時辰前隻是還未分出雌雄。”
竟然一天了,還未皇城之争還未有結果?
黛玉手中的簪子一頓,眉心緊蹙。顧不得雪雁正在梳發,轉身問:“那……府裡的人,可都安然歸來了?”
紫鵑與雪雁對視,終是紫鵑緩聲道:“早前派出去的幾人……死了,受傷的在醫堂救治。”
“怎麼會這樣!”黛玉一震,站起身來,臉色微白。
她原本隻是想探聽情報,斷未想叫人以命涉險。
她怔怔立在原地,懊惱如潮水般襲來,隻怪自己思慮不周。
是她下令時未曾細細叮囑躲避鋒芒,不摻和紛争?還是她根本不該插手窺探此事,白白引火上身?當時她怎麼敢派四個人而已?
她一時痛心至極,别過臉。紫鵑以為黛玉又如以前一般心神交瘁,忙上前扶她,卻被輕輕避開。
“我無事。”黛玉聲音微啞,卻極力平穩。
她走至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低頭吃飯。
雪雁輕聲道:“那我去喚裴總領——”
“不用了,”黛玉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揚,卻無半分笑意,“你們若還未用膳,不如一同吃些。這些,我怕也吃不完了。”
紫鵑對雪雁道:“我來伺候,今夜事多,你聽姑娘的。”
待雪雁走了,黛玉看紫鵑一眼,語氣卻不溫不火:“紫鵑,我知道你待我是極好的。但你也知道,我最不喜被人蒙在鼓裡。我隻盼你待我真罷了……”
“況且之前府裡殒命的仆役難道還少嗎?”紫鵑站在黛玉一旁布菜,但是黛玉還是拉着她坐下一起吃,“這會你知道什麼都跟我說,免得我在人前一無所知,反倒叫人多想。”
紫鵑見黛玉隻顧着吃飯喝湯,顯然想要敷衍了之。她知道再藏也無益,隻得輕輕道:“裴總領天還沒黑便回來了,早前出去打探的四人也都叫他送回來了。幾個手上的護衛傷地不重,也不是被活屍咬傷,蔔大夫說在府中修養便好了。”
她夾了幾筷子肉放到黛玉碗裡,又勸道:“姑娘還是多吃幾口,待會還要喝藥。”
黛玉擡眼望她:“裴石如今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