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呀……”
這場算是難圓了,錢文商正面面對了不是,不面對了更不是,迫不得已之下,他轉身正對應知舟,慢聲拉語。
“那往日的虧欠與今日鄙人受羞之事對等了,本就不是件大事,我們好兩清,就當沒此事,這樣解決輕松,我們感情至上如何?”
路燈暖光氤氲,似紗覆面,朦胧氣息間,無人能夠解讀應知舟面部的疲憊。
“那我呢。”
他一字一頓,說得認真,說得委屈。
“我接受你不公平的對等,那我的受羞呢。”
他機械地複述,嗓音不帶一絲起伏,零散言辭有星光的明亮,不需多加修飾,卻足以抵抗對方所有的下語。
錢文商多少大風大浪沒見過,如今載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上是他沒想到的,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他冷言淡語:“你想要多少錢?”
應知舟不善言辭,此刻即使占理,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正無措之際,他猛然警覺從後方伸來的異物感。
佘行從後方摟過應知舟的腰身,強硬插進兩人中間狹小的縫隙。
“你與他争?”他吃驚一笑,有意無意間轉動食指上的車鑰匙,順帶悲涼地歎了聲氣:“比比看,黑夜之聲和你誰夠硬。”
說罷,他摟着應知舟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應知舟坐在副駕駛,窗戶碰巧對準錢文商那張陰暗的面部。
臨别前,他曲着四指,獨舉大拇指,向下對着地面指了指。
……
“我們去哪?”
應知舟瞧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高樓大廈,半會兒不見一家亮燈。
佘行斜眼餘光打量着他,将選擇權讓給了他:“想去哪。”
應知舟斟酌幾番,最終在車轉彎之際,他垂眼磕磕絆絆地答“想回家。”
他耳廓如剛燒開的開水般,燙得他全身發麻,一時半會兒,他都在自我調節,絲毫沒注意到佘行一直盯着他的眼神。
“渴嗎?”
佘行莫名其妙地問,應知舟卻從這平靜的語氣中品出些什麼,他倚靠座椅,斜身對着窗外,自顧自地呢喃。
“回我們的家。”他幹咳幾聲,頭往外斜得更厲害了些:“你說我們可以同居。”
他聽見,主駕駛座上傳來一聲輕蔑的笑。
“你多大了。”
佘行二度莫名其妙地發問,應知舟這次什麼也品不出來,隻能照着答。
“二十二,和你同歲啊。”
佘行:“。。”
原來傻也可以是一種天賦。
……
佘行住的别墅區前有一家二十四小時銷售的便利店,臨近大門,他又問了句。
“渴嗎?”
應知舟不再逃避,乖巧地眨了眨眼。
“你想去就去吧。”
佘行将車停在了路邊,獨自一人進去了,應知舟靠着椅背,心緒恍惚。
他發呆半晌,不知何時,佘行重新坐到了主駕駛,手上提了一大袋飲品與小吃。
“怎麼看着不高興?”
自我的陶醉驟然被打破,應知舟驚了一跳,他木讷地睜眼望向左側佘行,含糊答:“你是不是在暗含我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想?”佘行揉了揉他的發絲,他沒有急着啟動車,反而一直在等應知舟說話。
應知舟刻意回避他的話語,轉而聊起兩人的過去。
“你還記得嗎,五年前,每隔一星期你就會在晚上時騎上電動車,載着我,無論是我們在PLM,亦或是在OEH,無論在北方還是南方,你都會帶我在網上兜風到淩晨。”
應知舟喘了口氣,心裡常壓着的那一口氣也仿佛吐出,千言萬語從他嘴中源源不絕地吐出,娓娓道來。
“你當時每次外出兜風時都會送我一個禮物。”
佘行失笑:“幾個歪果裂棗而已。”
“送禮不看禮,看情。”應知舟沖他開懷一笑:“如果沒有你,我甚至不會來打電競,更不會活着。”
應知舟将死亡說得如羽毛般輕巧,平靜的語調勾的佘行心頭停滞,他仿佛被羽毛塞住了咽喉,痛苦的失聲,他隻能去撫摸對方冰冷的雙手。
“其實我比你認識我,先認識你,在打電競前一年我天天看你直播,但我記性不好,那時的事我記得很少,腦中隻能想起當時看到你的代号vipan就很震驚。
因為我爺爺是考古學家,他當時去印度考古回國後,同我講述了很多那邊的文化,其中我好像聽過這個詞,不過,vipan好像隻是我爺爺對它的簡稱。”
應知舟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心,微微泛白的指尖似乎如他一般,腦中一片空白。
佘行親昵地雙手捧起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低頭,又細膩地去親吻他手骨節處的小痣。
他如修建搖晃的獨木橋,啞聲補齊對方斷掉的記憶。
“vipan是根據北印度那邊的拉丁語改編來的,意為毒蛇,是我一位故人賜給我的。”
“毒蛇?”
應知舟有些好奇,怎麼會有人起聽着就危險招人讨厭的名字,他不理解。
佘行又低頭吻了他的眼角,淡哼了聲,平心靜氣:“vipan象征神秘與危險,因為我經常失約,且看着很兇,所以他這樣叫我。”
“能想到這個名字,他一定也是很有文化。”
“是,他們一家都是考古學家。”
“那他也是嗎?”
應知舟拉着佘行的衣袖,百無聊賴地甩了甩。
佘行嬌慣着他,唇角隐隐震壓笑意:“他不是,他從小無人管教,經常郵信給他的父母。”
應知舟尴尬一笑,試探性地詢問“郵寄的話,他沒有手機對吧。”
“嗯,所以他木讷,天真,單純,乖巧。”
“還有呢?”
“所有人都欺負他。”
“你和他很親近?”
“不。”佘行垂眼,思索了一會兒才繼續講:“他總在我放學回家抄近路的那條小巷子裡挨打。”
應知舟傾聽着對方低沉的音調,内心如吹起狂風。
風越刮越大,周遭萬物強勢闖入風的世界,兇狠的搏鬥打亂了他腦中的世界。
幾乎是在腦中世界崩潰的一刻,他猝然睜開雙眸。
印入眼眸的,是佘行柔和的目光。
應知舟僵硬地笑笑,重新拉回方才的話題。
“後來呢。”
佘行未語,轉而下了車,特地從車尾繞到副駕駛。
車門睜開眼的瞬間,他塌下身子抱住了顫抖的身軀。
他沒有回答應知舟的問題,轉而解釋起了一切:“我不确定一切的真假,是我根據各方消息彙聚起來的。”
應知舟從不願對他展露過去,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對方不喜歡這個話題,可偏偏今晚的佘行不知怎的,就沒眼色起來了。
他将應知舟的悲慘從傷疤中揭出,又矛盾地給予他溫暖。
應知舟陷入溫暖的擁抱,頭下意識靠近對方的肩窩隐藏自己。
他不知怎麼回答對方,又一次刻意忽略。
“有對有錯吧。”
應知舟莫名嗤笑一聲,似是了然一切後的自嘲,又像是傷心到幾點後無能為力地挽留。
……
佘行抱緊了他,環住他頭顱的右手因過分的克制,青筋暴起,微微泛白的不隻是關節,他的整個手毫無血色,似乎再一秒,他就要被吸幹了血。
應知舟心知他的膽怯與克制,可他認為這沒什麼可以躲避的,畢竟,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擺在明面上了。
“難怪我剛入隊時你偏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