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用力地撐住表情,哽咽聲很小,哭腔有抹難堪直達鼻腔的酸澀。
路泊汀細條長款的立在她面前,低阖着眸,下颚收緊,衣服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懶得理,沒動沒吭聲也沒看她。
在等她發洩完。
溫聲喘着冷氣,有點說不下去了,她骨子裡就不是一個溫順性格好的女生,她就是脾氣差,就是敏感矯情,就是好壞不分,就是玻璃心重,就是脆弱惹人煩,就是最最最讨人厭的人。
可那又怎樣,她現在就是想哭,就是想大鬧,就是想和人幹一架,就是不想再裝了,全世界都爆炸吧,誰都别來管她!
不到十來米的攤主姐姐察覺到他們這邊氣氛好像不對勁,小姑娘背過身垂着頭,看不到表情,隻知道應該是哭了,她又不敢明目張膽觀察那男生,隻能幹着手裡的活時不時偷瞟兩眼。
诶诶诶,這是咋了?
明明剛才一個悄摸塞手機,一個拿到抽獎二話不說就外跑,多喜慶啊,非要來這出,看着鬧别扭的兩人,如果不是他們年齡還不大又聲稱是兄妹,她都有種錯覺,這不妥妥是小情侶鬧别扭麼?
思考着猶豫着,攤主姐姐還是決定過去調節一下二人關系,畢竟他們算是今晚自己兩個大客戶了,隻是剛起身,面前就一晃。
剛才一直沉默的少年脫了身上那件厚長外套給小姑娘披了上去,身上隻剩一件薄薄的毛衫,在她領口處又撥了幾下作整理,表情正常沒挂臉,還用絨衫的軟毛邊給她擦臉擦鼻子,邊擦邊輕吹氣,動作看上去算很溫柔了,小姑娘也是個會給台階下的乖乖娃,沒掙紮,也不會揪着理不放。
攤主姐姐提溜着一雙眼在那兩人身上來回瘋狂掃射。
純情呐~
羨慕喂~
“對不起,我本意不是你指的那樣,以後不會再有那些話。”
溫聲起伏不停的呼吸忽而一輕,嘴巴悄悄扁了起來,感覺随時能哭出來。
在快要繃不住情緒的時候,不要和她說對不起……
路泊汀抽走她手裡的手機,碰到她發抖的手,又摘了手套松松垮垮給她套了上去,一手開着機,低低的聲音悅耳沉穩:“我這人随你怎麼想,好的壞的我全收。我就隻解釋一句,今晚做這些事隻是因為我樂意,我想和你一起做。如果我不願意或者換個人,天王老子來了也别想擋我道。”
“還有,你用不着在我這兒自貶,我向來不聽這些,我長了眼睛,會自己看。”
他背風站着,身上的薄衫被風吹得鼓起,泛涼的指尖輕蹭了兩下她紅紅的眼皮,“你很聰明很勇敢也有自己的銳氣,這是好事,這些我都有記住,以後你自己也要記住,好不好?”
她頭越低,他注視就越深,說話聲音依然帶着理所當然的拽氣,但細聽又格外幹淨溫和,甚至比雪還柔軟:“沒找到你的那幾年,媽患過轉換障礙症,也就是半癱瘓,偶爾會把我認成你,你應該也從相冊裡看到過,我以前住的是女生的房間。”
溫聲錯愕地兩手捂上嘴,倏地一下擡頭看他。
那本相冊她沒認真看,剛來的那段時間,她的德不配位感特别強烈,所以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留意之前她從未參與過的事。
所以他今晚講的這些事是她從來不知道的。
路泊汀聳聳肩輕笑了笑,“我還蠻喜歡那個房間設計,那段時間對你挺愧疚,總覺得是我霸占了你幾年卧室。”
溫聲說不出任何話,隻能紅着眼搖頭。
“能找到你,能接你回家,這是生活給我們最好的禮物,你是爸媽生命裡最最重要的一部分,是超出他們本身的重要,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包括我。”
你對他們來說也很重要啊。
溫聲貼着他站近了一些,想了想,才開口:“未來還很長很久遠,我能感受到爸媽很愛我……但說實話,人不都是個體嗎,隻要我們有無法共存的視角,那就沒有誰會成為誰生命裡最重要的一部分……怎麼會有人愛别人超過愛自己呢?我不太理解也不相信,而且爸媽總有一天會去過自己的生活,也總有一天會脫離我的世界徹底離開我……”
說得太過了。
溫聲咳了一聲,止着酸疼的喉嚨,立馬又補了一句:“但是這不妨礙我在接受他們很愛我,因為我也在用力讓全部的自己去愛他們。”
她是個極度悲觀的人,一面遲鈍一面敏感,渴望得到别人的愛,但又不想付出等同,說的那些話理性又冷血,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隻是怕,怕哪天自己被突然不愛。
如果連愛的能力都沒有了,那她就真的不剩什麼了。
路泊汀一頓,這個話題打算過了。
他心思不比她細,琢磨透她這些話的邏輯後,也就沒上趕着解釋。
讓一隻習慣流浪的貓記住回家的路是不能去馴服的。
低下腰歪過頭,他斜斜看着她,半個身子從後面看是環住她的,她的鼻子被他擦的通紅,湊近,他有意也吸了吸鼻子,裝腔作勢地問:“我好像也流鼻涕了,是不是也挺埋汰?”
要先磨平自己的棱角,然後準備好貓罐頭,站在家門外,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