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不好地望向練武場輕盈若燕的身影,暗暗驚訝四姑娘怎麼失憶以後還會舞劍了?明明從前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會起,更加不用說主動練武。
想起自己的兒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從前有四姑娘這個禍害襯托,好歹讓喬兒顯得沒那麼差。如今她突然勤奮刻苦,豈不襯的喬兒愈發沒用?!
魏氏微眯雙目,都說拔根要趁早,看來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籌謀。
她朝四周看了看,尋到自己的人後,悄悄對那下人點了點頭。見下人收到指令,這才稍稍展顔,扭着身子往自家兒子的院子去。
陽光漸漸升暖,清晨的濕涼褪去。
翡微從天還未亮練到日光當頭,這才感到身體隐隐找回點曾經熟悉的感覺。
她練得忘我,完全不覺得疲憊。看的人一開始新鮮,看久了看不出門道也就散了。
唯獨一個瘦削的身影斜倚在角落處,始終沒有離開。
朝陽破雲,日光盡照在沒有遮擋的練武場上,将揮劍的少女鍍上一層金光。她身姿輕盈,宛若飛燕,姿态優雅自得,招式劍氣如鋒。
翡微又練了兩遍才停下休息,轉身去喝水。
其實她練的并不暢快,身體是一部分原因,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她用慣了扶鳳劍,府中的劍她用着很不順手。修道之人也好,習武之人也好,本就要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才能做到人器合一。
扶鳳劍是師尊親贈,與她常伴十載。
可惜這輩子是再摸不到了。
正瞅着手裡的劍發愁,月褚甯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涼涼道:“你何時學會這套劍法的?”
“早就學會了,一直沒練而已。”
這話不算假話,翡微說的毫無心理負擔。
月褚甯聞言垂眸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翡微看他,突然眼睛一亮。
說起來,他明明長得孱弱,身子更是單薄的不行,可他既然能挺過鞭刑等非人待遇那麼多年,且射術又十分厲害……翡微大膽猜測,保不齊這人内裡是個高手,隻因質子身份特殊不得不收斂鋒芒。
于是她問:“你會功夫嗎?要不要一起練劍?”
聞言月褚甯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看她,就在她以為他要拒絕時,竟然出乎意料地點點頭。
“那我們先試招,熟悉彼此的招數之後咱們再對練。”
“好。”
月褚甯答應的爽快,實際根本沒聽懂她的意思。
他純粹是覺得她是在邀他打架,出于男人的自尊才沒有拒絕,哪怕他知道自己勝算實在不大。
既然是試招,她自然不會用全力,速度也刻意減緩。
一個躍起,她從上向下朝他劈劍,他立時脖子一縮!當即像個□□一樣趴在地上,邊滾邊攻她下盤。
她擡腳飛踢,他也擡腳朝着她裆下踢腿。
她往後一翻躲過他這一腳,挽了個劍花迎臂而上,他見躲不過立馬兩手變爪,往她胸上襲。
翡微滿腦門黑線——怎麼盡是些下三濫的招式!
過了幾招,翡微覺得自己很需要靜靜……
她一手撐樹,一手捂臉,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很難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該說月褚甯毫無下限的三腳貓功夫令她“歎為觀止”,還是她居然會以為他是個武功高手的眼瞎程度令她無地自容。
總之,一直以來修習正統劍法的翡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靈沖擊。
好在月褚甯對于他那些卑劣招式還有點自知之明,見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别扭道:“不是你說要打,打了你又不高興。”
他以前從來不會對她這樣說話,總是假意恭順而冷漠,幾乎不願多說一個字。
她失憶以後雖然面上冷冷淡淡的,但性子很是溫和平靜。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在她面前他話開始變得多起來,連情緒都外露的肆無忌憚。
翡微擺擺手,扯了個極其僵硬的笑,“我沒不高興,我就是……想靜靜。”
月褚甯:“……”
翡微想了個避免再和他交手的借口:“走吧,咱們回去吃早飯吧。”
月褚甯卻問:“那下午還練劍嗎?”
翡微态度非常堅定:“不練了!我下午打算……打算看會書。”
月褚甯低頭跟在她身後,沒說話。
沒人教過他武功,他那些招式是小時候在皇宮的時候受下人們欺負練出來的。太監宮女打起架來都是又狠又毒,全然不顧姿态專門往要害打。
還有什麼抓頭發扣眼睛這種,他還故意收着沒使出來。
他看的出來她這套劍法定是受過名師指導,他沒機會接觸這些,所以哪怕隻是跟她過上幾招都覺得心底異常激動。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力量有多麼渴望。
他想要變得強大,不惜一切代價,不論什麼形式。
這是他内心深處不敢讓人窺見的欲望。
還不是時候。
他在心中告誡自己,他還需收起所有利齒,在無人窺見的縫隙中,悄然等待機會。
“想什麼呢?”翡微看他待在原地不動,“不走嗎?”
月褚甯回神,收斂起目中情緒,與她并肩離開。
張媽媽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擦着柱子,時不時鬼鬼祟祟探頭。見他們二人走遠,才低聲對一旁的劉管事說:“我方才是不是聽錯了,四姑娘居然叫姑爺一起吃飯?”
劉管事沒什麼反應,隻道:“自從四姑娘失憶以後,真是變了許多。”
想了想又歎了口氣,帶了幾分感慨,“這樣也好,四姑娘失憶以後性子倒讓人省心,不至像從前那般日日都要鬧上一鬧。這府中日子也好消停些。”
張媽媽:“話是這樣說,但你不覺得四姑娘這性子轉變的也太大了點?”
劉管事挑眉,卻并不接話。
張媽媽瞧着他臉色,不動聲色地引導,“這人啊,就算是失憶,也不會連性子習慣都變了!這麼多年四姑娘何時早起過?何時是那種不急不躁的性子?”
劉管事聞言皺眉,顯然是聽進去了。
張媽媽接着道:“而且我聽廚房那邊的王媽媽說,四姑娘口味也變了!”
“從前姑娘最喜甜食,如今看都不看一眼。你說,失憶怎麼會連口味都變了?”
張媽媽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我聽說,漓國有過一則傳言。說是郊北山上有隻狐妖會上人的身,而且專挑妙齡女子。據說被狐妖上身的人猶如失憶,記不得半點從前的事,性子和習慣都會改變。”
“别胡說!老爺最不喜聽到怪力亂神之事!”劉管事似是動了怒,揚聲提醒,但眼中卻分明閃過一絲驚恐。
張媽媽“哎喲”一聲,道:“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真有個狐妖在府上,怕是對老爺不好。”
聽到這兒劉管事目光閃了閃。
他跟在淩國雙身邊多年,對老爺是一片忠心。想到老爺最近幾日身體和精神确實不如從前,便暗自琢磨起張媽媽的話。
張媽媽見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再多說,笑着聊了些旁的話題,這才收了東西往魏氏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