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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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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觀瀾強迫自己移回了目光。

平心而論,陸依山生得不算差,甚至可以說十分英俊。但他太厲了,從眼神到棱角,就連骨骼也像尖銳的刀子,收鋒在體内,随時會将人割傷。

葉觀瀾兩世未見過這般根骨像刀的人。

視線相接的刹那,他看見那雙眼底劃過了一抹亮光,如遇意外之喜,但很快泯而不見。

葉觀瀾疑心那隻是白刃掠光帶給自己的錯覺。

“天下之利匕首,當贈天下之真英雄。”葉觀瀾手腕還被陸依山攥着,隻好就着這個姿勢起身,勻了呼吸道:“在下葉觀瀾,初次相見,聊具芹儀,還望督主大人不要嫌棄。”

動作間,前額的紅玉髓迎着燭火迸發出耀眼的光澤,将原本白皙的面容映得昳麗無兩。

陸依山定定看了片刻,突然笑起來:“葉家公子妝紅點翠而來,就是為了給咱家送禮的? ”

葉觀瀾眼眸晶亮:“不,我是為了給九千歲分憂而來。”

陸依山不無沉默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喜服,很明顯信得不真。

葉觀瀾面不改色:“督主公務繁忙,尋常難見一面,非如此裝扮,不足以換來和您私下詳談的機會。”

陸依山唇角輕扯,撩袍時不經意露出衣角的幾點血迹,伸出手去提壺斟酒——葉觀瀾聽說東廠番子折磨完人以後,總要靠喝酒來沖沖煞氣。

“二公子怎知咱家心中所憂?”

葉觀瀾也從容落座,一個煞氣纏身的人自然不懼和另一個煞氣纏身的人把酒言歡。

“近來妖書一案鬧得沸沸揚揚。數日間鎮都人人自危,九千歲為君肱骨,想必也能感君之憂。在下偶然得知了與此案相關的一些線索,便想趁今日之機告知督主。”

陸依山飲酒的動作一頓。

七天前,一份名為《憂危竑議》的揭帖在京師廣為散布。

帖中所言,直指當朝貴妃孫氏托賴腹中龍種,有勸帝易儲之心。同時也指名道姓地攻擊了孫貴妃之父壽甯侯與翰林院大學士齊耕秋,稱他們一個是密謀易儲的同夥,一個隻作壁上觀,全不把江山社稷放在眼裡。

妖書案發,昭淳帝震怒不已,嚴令錦衣衛與東廠兩方并查。可是七天過去了,始作俑者毫無頭緒,朝堂上渾水摸魚的卻大有人在,光是今日東廠查實的誣告便多達□□樁。

一時間,妖書案成了鎮都官員挾私報複的由頭,蒙冤下獄者不計其數,用人人自危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陸依山聽罷,語意微冷:“要是我沒記錯,妖書所言隻字未涉葉相,至今也無人将矛頭對準葉家,二公子何必來攪這灘渾水?”

葉觀瀾道:“妖書案牽連甚廣,幾乎遍及大梁朝堂。内閣三人,壽甯侯與翰林院大學士皆受到指摘,唯有家父獨善其身,換作督主,也會以為父親與此事難逃幹系不是嗎?”

燭花哔啵爆開,陸依山随之輕挑眉,看向葉觀瀾的目光裡摻了一絲興味:“為什麼是我?”

葉觀瀾一怔。

他總不能告訴陸依山,上一世葉家兵敗,他被押解回京,滿鎮都對自己避之不及時,隻有這位風評不佳的九千歲肯為他面聖求情,還因此挨了二十廷杖吧?

盡管葉觀瀾不明白對方何故如此,但他相信,這位九千歲,也許并非傳聞中的那樣任性恣睢。

忖度再三,葉觀瀾斟了酒,道:“不是東廠,就是錦衣衛。大梁誰人不知錦衣衛都指揮使聶岸早已歸附壽甯侯,與其等他們往葉家頭上潑髒水,不如由我助督主大人一臂之力。”

“僅是這樣嗎?”陸依山看起來好像有點失望。

葉觀瀾眉目舒展,露出個笑:“自然,舍妹與九千歲的婚事,還要勞煩您親自向聖上推拒。”

鬧了半晌,督主大人才想起自己今兒是回來成婚的。聽見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退婚,陸依山很是不滿,指間夾着匕首,一下一下磕在案沿。

“聖人美意,天作之合,咱家為何要推拒?”他頓住,滿屋子掃量一圈,“對了,還未見到今日的新娘子——瞧二公子這身打扮,難不成,就在這了?”

葉觀瀾愣了愣,耐着性子勸說:“督主當知道,聖上賜婚隻為試探。我葉氏一門忠心,凡有君令,但無不從。隻是小妹嬌縱,實非良配,恐怕将來屈就了您。”

陸依山很快飲完第二杯酒,酒杯不輕不重地扥在案上,說:“合卺酒都飲了,公子一句實非良配就想打發了咱家嗎?”

屋外頭細雪新落,撲打着窗棂發出沙沙聲響。許是酒催,也許是其他,葉觀瀾忽然覺出點燥意,頸側浮出了薄薄的細汗。他那韶豔的喜服衣領含着一段白皙脖頸,燈燭掩映下顯得水光淋漓。

“督主想要如何?”

“同船渡的交情再深一點,無非就是共枕眠,咱家可比二公子想象的要貪心。”陸依山将葉觀瀾的窘态盡收眼底,道:“公子汗成這樣,是這屋裡太熱了嗎?”

葉觀瀾顧不上回答,手搭在前襟的骨扣,很想解開它。

陸依山走去推開了牆上的窗,寒風夾雪掉在他的手背,很快化成一點水。經過葉觀瀾時,他突地傾身,搭住那雙略顯瘦薄的肩頭,指腹的涼意隔着喜服讓葉觀瀾微微戰栗。

“二公子是個天真人兒,飲這酒就沒覺得不對勁嗎?”

潮熱的呼吸似近若遠,與頸側一點冰冷形成鮮明對比,在這冰火兩重天的夾襲下,葉觀瀾皺起眉:“這酒?”

陸依山眸微側,那刀片一樣的眼光沿着脖頸逡巡向下,似帶了點摩挲的力度。

他故意道:“咱家是個太監,有些事沒法親力親為,隻好借用外物,聊以娛興罷了。”

“想不到堂堂九千歲,也用下藥這一套。”

陸依山低笑起來:“下藥爬窗挖牆角,可是東廠番子的專長,二公子竟然不知道。”

“你究竟想如何?”

陸依山隔了點距離,輕輕一嗅:“美人香在懷,你說我想幹什麼?”

葉觀瀾前世聽那些混迹行伍的老油子說,漫道宦官身體殘缺,到了榻上,可以玩的花樣多着呢。

他閉上眼,強自定了定神,說:“可惜了我非女嬌娥,陪督主唱不成這出思凡。”

陸依山指向下移,輕撫過那雙削肩,曼聲念道:“思無邪者争無欲,凡塵自有風月生。既然禮成酒也酣,不是嬌娥又何妨?”

初聞前兩句時,葉觀瀾面露一絲詫異,因為督主念的正是他自己的詩。

聽到後來越發不成樣子,詫色頓時沒入汗涔涔的酡紅,變成了羞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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