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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玉痕這樣的蛇蠍女子,死了半點不可惜。但是葉觀瀾還要指着她揭穿舞弊案的真兇,今日命人登上畫舫,原也隻是為了打亂玉痕的計劃,并沒打算現在就要了她的性命。
春闱在即,這當口若鬧出了人命官司,少不得有一批人要跟着倒黴,就連東宮也難能獨善其身。
玉痕在水中的呼救聲漸弱,葉觀瀾剛要撥轉花盆,手卻被人一把按住。
陸依山的聲音繼而響起:“看來二公子還是學不會對咱家坦誠,這可太叫人傷心了。”
葉觀瀾欲抽回手腕,陸依山随即加重了力氣,貼耳道:“咱家對公子的縱容可以一而再,但絕無再而三的道理。在東廠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你有幾層皮肉經得起盤剝?”
葉觀瀾擡眼,見他眸似點漆,又見他面挂寒霜,握扇的手指蓦然收緊。
片刻後緩緩松開。
葉觀瀾提扇隔出點距離,和氣地說:“督主所言,恕觀瀾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陸依山胸膛抵着扇,睨着他,“這條畫舫之中,有多少是二公子的人,咱家一審便知。”
“那又怎樣,當朝舉子啊,”葉觀瀾說,“豈敢說抓就抓。”
陸依山手指下滑,搭在了他的脈搏處:“你看我敢不敢?”
葉觀瀾神色不變,脈息卻仿佛不堪重負地逐漸加快:“我與督主一約既定,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對東宮不利,這點還請大人放心。”
陸依山笑,擡指虛虛地點着他的眼睛,“二公子冰雪聰明,單從一個廖廣生就翻出了咱家的底細。如今又多了恁多咱家不知道的小心思,叫我怎麼放得下心?”
葉觀瀾不吭聲。
陸依山騰出隻手打了個呼哨,岸上圍觀的人群中頓時躍出數條影子。
“把人都給我帶回去,一個不許放過。”
他看着葉觀瀾,眉間戾氣一散,依舊沒松手:“公子要咱家放心,也容易,打此刻起你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咱家得時時看着,這心裡才有着落。”
玉痕同那闊少相繼被番役救起,隻是因為嗆了水而人事不省。陸依山就近在天香樓尋了兩間空房,将他們分别關押,又吩咐老鸨去請了玉桉姑娘來。
葉觀瀾瞧他輕車熟路的樣子,分明是此間的常客。
過了一會兒。
“玉桉迎駕來遲,望督主大人寬宥則個——”
那聲音千嬌百媚,叫人一聽便酥到了骨子裡。葉觀瀾循聲望去,但見一女子娉婷而來,身長肩削,卻生就一副肉感十足的雙唇,吟吟含笑間已是風情半吐,嬉笑怒罵時更彷如珠盤玉落。
她小指勾着一隻布帶,掌中還捧着碟糕點,見了陸依山也不待招呼,狎昵地歪到他身上,“大人,想玉桉了嗎?”
當着許多人,陸依山沒有推開那一撚細腰,隻那姿勢,怎麼看都像是摟着截木頭樁子,“叫我來做什麼?”
玉桉咯咯笑,塗着丹蔻的食指戳了下陸依山前額,“山不來就我,還不許我去就山麼?大人記得自己多久沒來這天香閣了,怎怪玉桉巴巴托人去請您。”
葉觀瀾合了扇,目光停在面前的糕點上,不留神将骨節捏到泛白。
原來是棗花酥。
玉桉調笑了會,轉眸就見地上有出氣沒進氣的闊少爺,不屑一顧道:“喲,這麼還帶了這麼一個貨色。”
陸依山擡手屏退了左右,方道:“今日來找你,為的就是這個。說起逼供,江湖上誰能及得你玉羅刹,當賣我個面子,受累審他一審,價格好商量。”
葉觀瀾在旁,聞言隻剩下詫然。
想不到堂堂八面魔之一,威名在外的玉羅刹,竟然是個女人,還是一個生得很美的女人。
世傳玉羅刹精通奇門遁甲,五行術數,尤其擅長用蠱之道。葉觀瀾望着那根鮮紅如蛇信的小指指甲,很快知道了布袋裡裝的是什麼,頓時生出股寒意。
玉桉撇撇嘴,掃興道:“東廠刑獄裡高手如雲,哪裡輪到我來逞強,沒得髒了這塊好地方。”
陸依山說:“這人不同于一般犯人,訊問之事不宜張揚。你用蠱用毒我管不着,隻别叫人看出用刑的痕迹,完事給他服一劑失魂散,把此間故事全忘記了才好。”
玉桉“哦”了聲,神色轉淡,不笑時的眼梢挑了淩厲的弧度,顯得面相媚中帶肅,嬌裡含威。
“行吧,”她俯身時翠波綿綿,将臉湊過去,嬌聲道,“九千歲發話,玉桉焉有不從之理。隻是我的規矩你也知道,要我做任何事,都須得拿同等條件來交換。”
最近總有人愛和自己講條件,陸依山抻平了衣料的褶皺,目光有意無意從葉觀瀾臉上掠過。
“你說。”
玉桉道:“我要大人替我保全一人。”
“誰?”
玉桉下巴揚起,稍稍擡高了音量:“出來吧,三江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