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的珍珠扣彈開時,發出“啪”的聲響。
四條身影急沉落地,亂夢颠倒中,葉觀瀾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覺有如四杆長槍筆直而無聲地挺立着。
“矔奴,别怕,我不會殺你,我怎麼舍得害你……咱們原是最親密無間的人。”
齊赟孱弱無光的臉上橫陳着一種病态的占有欲望,他禁锢葉觀瀾的手上沾了血,猶如貪戀般置于唇邊,伸出舌尖輕舔了下,繼而兩瓣唇迫切地貼上去,随着吮吸動作的加快,眼底的瘋狂也似就要溢了出來。
“兄長。”
葉觀瀾側耳貼在地面,聽不遠處疾蹄紛沓的震響,陣陣傳來,由遠及近,他虛弱地喊。
也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喊。
齊赟眼底一亮,捧住葉觀瀾緩緩伸出的手,如珍如寶地攏在心口。
“我在、我在,矔奴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兄長帶你回家。”
葉觀瀾擡高頸,拼命咬破舌尖,借由血腥味的刺激,尋回半刻清明。
他艱難地綻開一抹笑,“你可知我們走的這條街,是什麼地方?”
齊赟一震,猛然間擡頭環顧,瞳孔激縮,本能地欲抽回手。
葉觀瀾卻反之用力攥住,并借着這個姿勢貼近他耳畔,氣若遊絲,又異常笃定。
“矔奴的刀,已經落下了。”
“豎子大膽,皇室禁地豈由得你無令闌入。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督主聲音響起的那刻,齊赟真的聽見了懸劍落地的铮吟。
一切塵埃落定,葉觀瀾頹然倒在地上,他真是半分力氣都沒有了。
可就在這時,心火卻慢慢燒了起來,愈燃愈烈,大有将四肢百骸付之一炬的兇狠架勢。
葉觀瀾胸口微沉:齊赟不會取自己的性命,他十分确信這點。那麼眼下的窘迫,顯然關乎另一重危險。
漠北四相以道法惑心,尤其擅長制造幻境。然鮮少有人知道,紫塞的千沙狂卷,也能密織出雲翻雨覆的媚色無邊。
不幸步入其間者,色授魂與,一切靈和欲的矛盾在媚陣面前都不複存在,起陣之人随時可将深陷極樂的獵物斬入囊中。
當公子伸手牽住袍服一角時,督主就知道今日之事沒法善了。
公子的白衣被揉皺了,珠扣散落了一顆,本該束盡春色的衣領半遮半掩,露出一彎白皙帶粉的弧度。
陸依山無法忍受他看向自己的眼光,不禁擡手去擋,纖如蝶翼的睫毛柔柔搔在掌心,仿佛有什麼從随觸随合的眼皮下泌出來。
那是純然發自本能的淚水。
陸依山倉促挪開手掌,公子含泣的眼睛就露了出來。媚術餘波尚在,葉觀瀾耐不住似的微微仰頸,手指勾在赤金蟒袍的領口,就着這個姿勢挨近陸依山,眼尾濕潤潤地注視着他,既像是哀求,也像是命令。
“救我。”
街道上熏風吹絮,仿似一場細雪落在不合時宜的季節。禁苑守衛早早地被督主調開,京營回援尚需時間,此時此地,四方阒然。
唯獨隻剩他二人。
陸依山不知道四相幻境該如何破解,但他确切地知道,眼前還有另一重險境,正急待他的回應。
葉觀瀾從後環住了陸依山的脖頸,鼻尖沿着下颌往上,如願以償地觸到他的耳垂,然後探出了舌尖。
叱咤風雲的九千歲萬萬想不到,他會在那一點沾濕的柔軟裡,覺察出平生未逢的危險。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