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芸斛手懸空,整個人似受到了不小驚吓,半刻沒見回聲。
和“氣死燈”一同摔跌在地的,還有半顆拇指大小的深紅色藥丸。
劉猙三五步欺上前,芸斛同時反應過來,俯身去搶,哪裡搶得過!劉猙将那藥丸夾于指間,放到鼻下淺淺一聞,即刻分辨出正是殺人不見血的烈性毒,落手烏。
他悚然失色,倒是芸斛,很快便恢複了鎮靜,袖手問:“王爺才在前朝耍盡了威風,這便将手伸到後宮來了。你身為外臣,夜半擅闖宮禁,究竟想幹什麼?弑君嗎!”
話到後來陡然提高了音量,劉猙仿佛被深深擊中,神情一瞬間越發頹唐,嘴唇都沒了顔色,激烈翻湧的心緒反自安定下來。
“你也是他們的人?”
芸斛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睨着眼沖他冷笑。劉猙一雙豹眼逐漸窄薄,其間冷冷的光打量着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婢,忽然想起了什麼。
那年皇子誕生,八方來賀。他亦随朝觐的隊伍來到鎮都。
由于心中藏鬼,在京中的時日,劉猙總是想盡辦法往宮中打探消息。他每日徘徊于宮牆之下,一次偶然機會,撞見了從昭陽殿出來,神情凄惶的宮人。
她說她叫芸斛,是孫嫔娘娘的乳母。
劉猙像是自嘲地笑了一聲,伸手扶正腰間佩劍:“原來,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話音落點,劍光唰然展開,化作一條锱铢必較的毒蛇,隻取芸斛咽喉而去!
馬匹冒雨疾奔,踏破禦街大大小小水坑,直沖向早已下鑰的城門。
騎手一聲籲喝,馬尾甩出的泥點濺到城門禁軍臉頰,惹得後者十分不快。
“皇城已經馳禁,何人膽敢在禦街放肆!還不速速下馬——”
騎手将臂一揚,高舉令牌道:“漢王鈞令在此,有綏雲軍餘孽潛入皇城伺機作亂,特命我等前來護駕!”
禁軍納悶:“我們怎麼沒有......”穿雲箭淩空飛至,打斷了他的話音。
禁軍倒下時仍舊一臉不可思議,騎手扯掉鬥笠,發狠擲到地上,馬蹄重重踩過。
“我等奉命緝兇,若有違抗者,視同亂黨,格殺勿論!”
長電急下,天地間一片雪亮。城樓上禁軍驚恐地發現,原本空蕩蕩的禦街突然浮現數道黑影,猶如被雷聲喚醒的鬼魅,逐漸露出其猙獰的面目。
“陸依山一遭罷免,宮城值守便隻剩禁軍跟錦衣衛。卑職已先将錦衣衛撤掉大半,禁軍獨力難支,劉猙的五千人馬想要突破前門防線,并非難事。”
長街盡頭,拐角處。
聶岸把視線從不遠處的厮殺收回來,傘檐極力偏向壽甯侯那頭,任由雨水淌過面頰,語氣中帶着讨好:“侯爺放心,漢王作亂已成事實。隻消芸斛一得手,咱們即可以救駕為名,将劉猙連同他的五千藩兵就地剿殺。”
摻和進軍糧盜賣的案子,原是聶岸财迷心竅,背着壽甯侯與漢王暗中苟且。
他本就心虛,眼看劉猙被當成替死鬼推進了火坑,聶岸唯恐自己淪為那條受殃及的池魚,極盡逢迎之能事,隻求舊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全自己一條性命。
壽甯侯何嘗不清楚他的心思,聞言微哂,頭也不回問:“神機營的兵馬可到了?”
聶岸忙道:“三大營已在西華門外集結完畢,隻待城中訊号,即刻便能沖進來與咱們彙合。”
壽甯侯沉吟須臾,“人都還穩妥?”
“侯爺放心,神機三營的兵符還在卑職手中,他們習慣了聽命行事,絕無差池。”
壽甯侯這才稍稍安下心,一雙豎瞳遠眺着不遠處流血漂橹的城樓,怡然叮囑:“盡可能速戰速決,不要驚動宮闱。貴妃娘娘膽小,别教這些事擾了她安胎。”
由于聶岸事先早有安排,前門防線在五千裝備精良的鐵騎面前,很快潰不成軍。
最後一名守城禁軍胸口中箭,拼着僅剩的力氣,拉響了警哨鳴镝。
赤色焰霧升空而起,蓬然炸開,密密地潑灑在電閃雷鳴的間隙,給這個風雨夜塗抹上血腥的底色。
劉猙猝然轉臉,眸底給映得猩紅一片。趁他走神的當兒,芸斛當胸一踢,身手之矯捷,與她矮短精瘦的外表判若兩人。
劉猙被踹飛出去,摔跌在冰冷堅硬的青石磚地上,嘔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