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怎麼在這?”揉捏的手力度拿捏得正正好,葉觀瀾松弛下來,後背貼着依山胸膛,索性将整個人的重量都卸給他。
陸依山承住了,下颌枕在葉觀瀾肩頸,悶聲說:“公子忙人兒,留咱家獨守空房。我左等不來,隻好出來尋了。”
葉觀瀾笑,側臉蹭了蹭陸依山下巴上淺淺的胡茬,就着這個姿勢與他接了個吻。
陸依山看公子臉色回暖,揉胃的手改攬住他腰身,問:“有心事?”
葉觀瀾稍作靜默,說:“官市丞慮得不是沒有道理。慶陽城一衆商社,從前皆依附猗頓商行而生,說是同氣連枝也不為過。猗頓蘭如今雖在獄中,可罪名究竟還沒有鑿實,猢狲心存僥幸,打定主意要背負大樹頑抗到底,也未可知。”
這種可能性絕非沒有,甚至連姜不逢都意識到了,否則也不會提出向藩王借糧。
陸依山聽罷嗤之以鼻:“藩王若能信得過,今上與先帝兩代君主,又何至于視其為心腹之患。”
葉觀瀾睨他一眼:“督主有妙計?”
陸依山張着手指,恍若無意地丈量公子腰身,搔到癢處被葉觀瀾屈肘輕輕頂了下,方停下來用大氅越發緊地攏住他。
“明君賢将,動而勝人,成功出于衆者,先知也。我之于敵洞若觀火,敵之于我霧裡看花,故優勢在我。慶陽城諸商社之所以敢負隅頑抗,無非自恃他們内部仍舊鐵闆一塊,可要是這塊鐵闆已然出現裂紋了呢?重金收買,不如看他們先亂起來,坐收漁翁之利的好。”
葉觀瀾緩牽唇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萦繞在他眉宇間,掃去連日來的陰霾,連帶着朱砂都重綻了光彩:“督主原來這樣精通兵法,矔奴從前竟不知道。”
陸依山咬他,熱氣哈得葉觀瀾耳根泛起了紅。陸依山看着那嫣紅暈染開,蔓延到膩白後頸,嵌在指縫裡的手指耐不住熱似的,輕輕劃撥幾下,簡直像是搔到了他的心尖上。
陸依山埋下首吃笑:“咱家的本事,二公子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往後帶你一一領教過就是。”
蕭殺秋風威勢不減,晨陽卻在綿膩的情話中嶄露出頭角,溫煦一叢投映在廊下,照亮了有情人耳鬓厮磨的影。
“其實我還有一事不解。”
“什麼?”
“阿深。”
陸依山一滞,稍稍擡起了臉,葉觀瀾繼續道。
“糧貨存于長陵之事,姜大人一直守口如瓶,猗頓蘭從何得知,那晚敲山震虎的戲碼又是誰透露給了他?再者,陰倉相去長陵倉庫不過百米地,猗頓蘭欲銷毀罪證,又欲因風吹火給咱們迎頭一擊,這些都不難理解。可他明知黃雀在後,仍舊把人引向了雁行山,那晚派去盯梢的人馬若再多些,大火能否燒起來就兩說了。猗頓蘭兵行險着,倒像是一早就清楚咱們的計劃,更對少閣主血氣方剛的性子了如指掌。他利用天斬煞布局,分明就是沖着阿深的性命而去。”
陸依山臉色變得嚴峻,“你的意思是......”
“禍起蕭牆,變生肘腋,這些可都殷鑒不遠。”葉觀瀾輕聲耳語,“督主别忘了,皇城驚變那一夜,四相何以突破重圍闖禁行兇,迄今還是一個未解之謎。”
風乍起,天已奄奄地冷了,白楊樹蔥茏不再,青春褪作枯黃,紛紛而下。
一片葉盤旋着飄過頭頂,落在面前的美人靠,陸向深隻漠然看了一眼,旋即又把頭深埋于膝間。
他這樣已非一日兩日,這些天都是這麼頹唐着過的,府衙進進出出滿面焦容的文吏,以及姜大人議完事愈見青黑的印堂,陸向深都看在眼裡。即便從無人當他面提起那一晚的過失,可越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談,陸向深心裡就越不是滋味。
身後傳來關窗的聲音,一個身影倏而晃過。緊接着門開了,一隻軟底繡鞋踏了出來。
朱苡柔如今已快臨盆,身子略顯得笨重。許是将為人母的緣故,她的臉上少了些許冷峭,多了幾多柔和,不施粉黛的膚色依舊有些暗沉,卻一掃數月前的滄桑疲憊。
為着她能安心養胎,陸依山特意央了姜大人,将遠離廳堂的公廨後院拾掇出來,供她一人居住。
朱苡柔一連幾天看見縮在白楊樹下的身影。她縱然深居簡出,也對那晚燒紅了半邊天的雁行大火有所耳聞,陸向深躲着不見人的緣由,她心知肚明。
朱苡柔向來是不愛管閑事的脾氣,奈何陸小閣主知榮辱也識寒暑,西北之地秋風冷殺,他一邊郁悶的同時,不忘給自己挑個暖和和的向陽地。
胡楊樹正對着閨房軒窗,朱苡柔想視而不見都難。
“占了貴寶地,還望王妃海涵。”
陸向深臉貼着膝面,說話聲音有些沉悶。
半刻,卻沒有聽到朱苡柔的回話。
他擡起頭,驟不及防地,臉上挨了一記狠狠的耳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