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以因為覺得辛苦就放棄一件事,寶貝,”林平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無奈地看着林驚蟄,“我們交了一個學期的費用,但重要的是你需要學會堅持。”
“你不讨厭跳舞,對不對?而且媽媽感覺這幾周你的整個氣質啊儀态啊都變了,特别好看。”嚴薇在笑,眉心卻微微皺起一道痕。
“好吧。” 林驚蟄看了他們很久,隻說了一句話,嚴薇和林平之對視了一下,誇獎林驚蟄的堅持。
仍舊是嚴薇開車把林驚蟄送到舞蹈機構的門口,林驚蟄推開車門,背着裝有練邊服,連褲襪和舞鞋的小包,朝媽媽揮了揮手。
“拜拜,”嚴薇說,她又降下車窗,“乖乖聽老師的話,媽媽晚上來接你。”
“媽媽拜拜。”林驚蟄往培訓機構走去,走到台階上時她回過頭,看見媽媽的車已經離開了,黑色的小汽車融入了深灰色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流,不見蹤影。
她慢吞吞地轉過頭,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背着她的包從舞蹈機構的門口跑開了。
林驚蟄不停地奔跑着,其實也沒有跑很遠。她吸入春天泥土和青草濕潤而芳香的氣息,路邊桃樹落下的花瓣灑在石闆路上,在風中湧動着,像一片粉白色的海洋。她的臉頰因為運動而染上健康的紅暈,然後她突然開始\"哈哈”地笑,轉變為放松的大笑,林驚蟄不得不停下來喘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林驚蟄擡起頭,她的眼前是一片開闊而碧綠的足球場,她愣住了,因為這平坦的草坪與她模糊的記憶裡在電視上看到的某個場地重合了。回憶早已消逝,但久遠卻深邃的情感與據了她。激動的,熱血的,不會停歇的,她所熱愛的。
她的腿帶着她移動到足球場邊上漆成綠色的圍欄,她的雙手抓住圍欄,眼睛認真地望着足球場上的一群孩子。男孩,年紀跟她差不多,穿着深藍色的運動短袖短褲,背後有醒目的白色号碼。他們的教練站在旁邊,脖子上挂着一個哨子,揮舞着手臂指揮他們帶球繞過一個個放在地上的标志桶。
她像生了根一樣站在那裡,忘記了逃掉的舞蹈課,路上湧起的花海以及頭頂漂浮着白雲的天空。在他們練習射門時,教練把足球放在距離球門一段距離的地方,一個個男孩助跑,射門。他們的右腿劃出一道好看且協調的線,足球飛起來,在空中略有旋轉,軌遠呈一點弧形地進入球門。林驚蟄屏住呼吸,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像戰鬥開始前敲響的戰鼓。
林驚蟄沒有意識到她在那裡站了一個下午。林平之和嚴薇心急如焚地四處尋找,幾乎要報警,他們終于看到了足球場旁的林驚蟄時,無法判斷他們的心裡是後怕更多還是焦急後一瞬間脫力般的放松更多。
他們快速地跑過來抱住她,像在害怕她立刻從眼前消失,然後等失而複得的情緒過去後,他們教訓了她大約一小時。他們拍她的後背,抓住她的手又抱她,他們沒有罵人,但在回家後林平之拿着一個雞毛撣子狠狠地抽了她一頓,注意着不抽到臉或關鍵部位,隻抽了疼卻傷害不深的地方。嚴薇憤怒地訓她不能自己亂跑還讓所有人擔心,不可以在所有事上随心所欲。
林驚蟄終于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腿和胳膊、手仍舊火辣辣地疼,這是她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後一次,後來她就學會了在尊重最基本的規則的同時争取自由。她望着天空闆,空蕩蕩的天花闆,沒有睡意,羞辱和愧疚在她心裡翻湧。
林驚蟄覺得喉嚨很幹,她伸出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時想到她把它忘在客廳了,她輕輕地咳嗽着。
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門被小心地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坐在她的床沿上。林驚蟄聞到爸爸身上淡淡的煙味,林平之在心情最煩悶的時候會走到樓梯間裡抽煙,嚴薇假裝沒有聞到,在晚飯的餐桌上添一小碟清肺的白蘿蔔。林驚蟄感覺到爸爸用溫暖的手撫摸了幾下她的頭發,她的眼中湧出了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