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的周圍建了一個小公園,其中有一個可以運動的小操場。紅色的跑道環繞着一個不算太大的綠色假草地,兩邊有中等大小的足球門。林驚蟄從爸爸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止不住地喜悅,周六的清早瘋狂地敲常清明家的門,直到她穿着長袖睡衣開門罵了她一頓。
寫完作業的周六下午,林驚蟄抱着家裡早已髒兮兮的足球沖出了家門。“你必須晚飯前給我回來!聽到沒有!”嚴薇大喊,但眼前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林驚蟄興沖沖地跑到操場上,有幾個年紀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和一個女生圍在一隻足球旁邊,像在商量些什麼。
“可不可以加我一個,”林驚蟄走上前去,“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踢嗎?”
他們扭過頭來,林驚蟄看到三張她感覺十分熟悉但想不出在哪裡見過的臉。她看到他們中似乎是為首的一個頭發微卷的男孩沉思地皺眉,另外兩個一個皮膚很白,另一個有着褐色的皮膚。
她張開嘴,話語幾乎無意識地湧到喉嚨,但沒有清晰的音節。
“麻雀?”褐色皮膚的男孩猶疑地說出一個久遠的名字。
“木頭!”林驚蟄大叫,“栅欄!砂子!”他們震驚地瞪着彼此。
“你現在也踢球?”栅欄好奇地問。
“一二年級就開始踢了。你們呢?”
“就踢着玩玩。”砂子撓撓頭。
“你們都認識?”林驚蟄指了指旁邊的幾個孩子,她的面前一共有六個男生一個女生,看起來年齡相仿。
“不是,”那個唯一的女生不長的頭發紮得很高,她指了指自己和自己右邊一個戴藍框眼鏡的男生,“我跟他是發小,我們剛和其他人認識。都來踢球。”
“我跟他們仨是同學,”中間的看起來比較高的男生沖栅欄他們三個點點頭,“這個黑T恤的同學也是剛剛一個人在這兒,我們準備一起踢球。”
“你們認識嗎?”戴藍框眼鏡的男生詢問林驚蟄。
“我們很小的時候一起玩過一陣,後來沒聯系了。”
“挺神奇。”黑T 恤的男生用腳撥弄足球。
“我能加入你們嗎?”
“當然沒問題,”栅欄說,“用哪個球?”
林驚蟄試了試兩個足球。“用我這個吧,你們那個太硬。”
“行,”高馬尾的女生說,“我叫徐悠然,可以叫我悠悠。他叫陳宇航,叫他航子就行。”
“吳天新。”高個男生聳聳肩。
“好吧,周明浩。”黑 T 恤的男生說了一句。
那天是他們第一次一起踢球,陽光溫暖而明媚。此後許多年他們都在一起踢球,林驚蟄曾經渴望的足球的小團體從此無聲地形成了。
并不是每次踢球時天氣都會很好,有一次他們正踢着,天上打雷他們沒有跑,閃電他們沒有跑,下第一滴雨時他們準備往外走,但與還沒走出操場所有人就已經淋濕了。他們大笑着跑到附近的小賣部,因為雨驟然瓢潑而下不得不在那裡躲避了一個多小時。
“所以如果打雷一定要跑。”林驚蟄大笑着告誡常清明,她看起來那麼開心,像一條回到了她自己的海裡的魚,然後常清明才意識到在如此長的時間裡,林驚蟄所有看似不符合标準的行為其實隻是一種擱淺。
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海,而會在與自己過于格格不入的海中擱淺?那麼所有在我眼中奇怪而不可理解的人,在衆人眼中奇怪而不可理解的人,并不是無法像我和我贊賞的人一樣自由地遨遊。他們隻是在我的海中擱淺了。如果可以意識到世界上有如此多不同的海,或者看到不同的人在自己的海中遨遊,那時心中生發的寬闊感和遼遠的感情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悠悠綁着高高的短馬尾,系得很緊,她的眼睛偏圓,但微微上揚。航子戴藍框眼睛,鼻梁很高,有一種書卷氣。栅欄卷卷的深棕色頭發雜亂地生長着,笑的時候露出兩顆虎牙。砂子非常白,怎樣都曬不黑,頭發剃得極短,卻有一種《家有兒女》裡劉星的搞笑氣質,木頭的皮膚是褐色的,大部分時候都安靜而溫和。吳天新因為他踢球花樣多而且愛秀,一直被叫秀新。而周明浩酷愛黑色,常一臉無聊但跑得非常快,忘了因為什麼而被叫作耗子。
林驚蟄是麻雀。悠悠、航子、栅欄、砂子、木頭、麻雀、秀新和耗子。常清明和李桃從沒有對林驚蟄提起過,她每次說到足球和他們時,整個人像聚光燈一樣明亮。不過的确如此。
“很久沒見到你了,”林驚蟄在走廊裡遇到秦白露時熱情地揮手,窗外的蟬鳴已經十分明顯,暑假的到來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哎,你想不想有時去踢球?我們小區的小操場特别好,我們已經在那裡踢了好幾個月了,從寒假開始。我認識了特别多好朋友……”
秦白露像往常一樣安靜地聽着,不時點點頭。終于她打斷了林驚蟄滔滔不絕的演講。
“有一件事,理論上講我不應該和任何人說,”秦白露認真地說,“保守秘密對我這樣的人來說并不是很難,如果沒有任何想分享的人的話。不過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啊,”林驚蟄瑟縮了一下,“什麼事這麼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