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修遠剛掏出來一支煙叼在嘴上,陸言深就盯着他幽幽來了一句,“店裡不讓抽煙。”
“啧!”煩躁的把煙從嘴上拿下來,賀修遠兩根手指夾着打火機,食指轉動着玩。
兩個人靜靜坐着,一個一臉煩躁,一個滿臉的沉靜,就這樣差不多沉默了兩分鐘。
“明天去爬山吧?嗯?”賀修遠先開了口,他真沒想到自己慌不擇路之下拐進的巷子會碰見陸言深。
本來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誰成想不光見到了,還讓他看見自己最狼狽的一面。現在是真的想把他毀屍滅迹了。
第一回見面就說要抓他去爬山,再僞造失足墜崖的現場,現在還說,就這麼想弄死他?
陸言深面無表情道,“行啊,既然你明天準備謀殺我,你今天先從店裡滾出去,我不救助謀殺犯。”
這人是時時刻刻都很裝!自己都已經走路打擺子,髒的像條流浪狗了,還不忘威脅他,嘴上逞逞強。
視線在他微微弓起身子隐藏起的腹部看了一眼,陸言深從嘴裡發出一聲短促又嘲諷的“哼”笑。
賀修遠利刃般的目光擲過來,“你趕時間,我今天弄死你也行。”說着他真撐着桌子站起來走到陸言深身邊,身型遮住了天花闆的吊燈投下一片陰影。
他幾縷碎發也垂下來,如同簾幕般遮蔽去他的表情。
陸言深倚在椅背上,雙腿大開着,他仰起頭直視過去,一派悠閑慵懶模樣,沒有一絲畏懼。
廢話,之前賀修遠活蹦亂跳,看起來一拳能打死三個他,他慫點就慫點。
現在,走兩步喘三口的人,他要是還怕他,那他還是不是個男人。
伸手往賀修遠腹部一按,那麼大隻的人馬上捂着腹部悶哼一聲,陸言深樂得瞧他這幅模樣,語氣裡帶上幾分輕快,“誰弄死誰真不一定。”
賀修遠瞪了陸言深一眼,似是對他這幅小人得志的模樣很看不上,他倒沒繼續恐吓他,重新做回沙發上,“不準說。”
“嗯?”陸言深歪頭,有點沒聽清。
“今天的事兒。”賀修遠緊皺着眉,食指點了點桌面,“不準說。讓我聽到一個字兒,就弄死你。”
陸言深覺得好笑,他挪了挪屁股,猛的坐正,把胳膊放到桌子上,離他近了些,“我跟誰說去?我跟賀大爺你的朋友圈又沒有交集……”
說着,他就見賀修遠神色愈發冷峻,這才意識到,他倆也不是完全沒有交集。唯一的相交點,是有的。不光有,還是賀修遠特别在意的——
“方皎玉?!”似明悟了一般,陸言深脫口而出。
這仨字兒就跟開關一樣,“啪”一下打進賀修遠耳朵裡,他眼神更陰鸷了。
看的陸言深都有點毛了,舉起雙手,陸言深投降,“不說,不說。尊重你的個人癖好……”
除了一些個人癖好,陸言深很難想到賀修遠今天這一身是什麼情況。有錢人嘛,有點說不出的小愛好那也很正常,賀修遠cosplay一下街頭二流子,雖然他不理解,但他表示尊重。
話音一轉,陸言深寬慰道,“不過你不是知道嗎?我倆鬧掰了。”
聽他在巷子裡陰陽他的那一句,陸言深就知道賀修遠對他跟方皎玉的事兒了如指掌了。
“呵,”聽到陸言深說起這件事兒,賀修遠臉色才緩和過來,他稍稍晃頭把遮眼的頭發甩開,有些得意道,“早說了,你們不是一路人。”
“嗯。所以,他現在吃你夾的菜了?”
沉默,又是沉默。
不得不說,陸言深很擅長把賀修遠給搞沉默,他好像是有個什麼“賀修遠禁言器”,按一下,“叭”地賀修遠的嘴就閉上了。光剩眼刀來殺人。
陸言深忽然覺得眼前的賀修遠其實挺有意思的,他比方皎玉和那個小畜生簡單多了。
每次被他一激,臉色就像朋友圈一樣,心裡有點啥全寫上頭了。
平常吧,就是愛裝,倒也沒真幹什麼特别恨的事兒……哦,之前還挑撥離間來着。為什麼?總結他的行為邏輯,大概就是————“我交了那麼久的朋友,憑啥跟你比跟我好!”
“你為什麼非執着方皎玉啊。”陸言深有點猶豫該不該問的,但他還是問了,就這麼一回賀修遠戰力受損,這麼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抓就是傻子。
“關你屁事。”賀修遠冷冷回了這麼一句。
“咔嚓”,陸言深眼疾手快掏出手機,對着賀修遠就是一張。
“你大爺!”賀修遠沒料到他會使這麼一招,伸手去搶,被陸言深揚手躲開。
“我倆掰是掰了,可還沒互删好友呢!”趁他病要他命。
賀修遠手指握成拳,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怒火使勁兒往心裡壓。
“說說吧,來都來了。”
沒有一個華國人能逃過這一句“來都來了”。
“他……他說我不錯。”賀修遠醞釀了半天就擠出來這麼一句話。
“什麼玩意兒?”陸言深聽的大腦停滞,沒頭沒尾的,就扔這麼一句就完了?這人是cosplay街溜子,不能真是街溜子吧?義務教育沒上夠?語文你是一點不學是嗎?
“不知道怎麼說!”賀修遠更煩躁了,這回他也不管陸言深之前的“吸煙禁令”了,直接把煙點上,吸了一口。
他很常抽煙,大多數時候神色是自如的,那樣子就仿佛嘴邊那支煙隻是如領帶,腕表一般的裝飾品。
眼下不同,他夾着煙眯着眼,深深抽了一口,那口煙似在他的肺腑裡鑽了一遍,才戀戀不舍的吐出。
這讓賀修遠顯得很狼狽,甚至有點可憐,香煙這會才真的顯露出它的作用來,鎮定了賀修遠的心神,把他帶往那段混亂的時光。
如果隻是父不祥,賀修遠不至于被那群小孩兒天天變着花樣的取笑。他們能笑他的地方太多了。
奇怪的名字,破爛的打扮,花枝招展的母親,悶葫蘆的性格,每一條都能為他延伸出好多個外号來。
那時候賀修遠還不叫賀修遠,他叫十六,沒姓,就叫十六。因為他媽是十六号生下他的,幹脆就叫十六了。
他媽摸着他的臉,像摸什麼金疙瘩,“你甭跟我姓,你的姓金貴着呢。”
她看着他的模樣,市儈的很,十六在菜市場邊玩兒的時候見過。
是一個菜販子把爛菜夾在好菜裡稱給别人,買到錢後的喜悅的市儈。
十六不傻,聽見她的話就知道,他大概是什麼有錢人的種,她生了他養着他就等着拿他去換錢呢。
可她雖然說他金貴,卻從來沒管過他,一周裡幾乎沒有在家的時候。
家裡窮嗎?不窮的,她身上的香水味兒,穿的衣服,背的包,都是亮閃閃的。
她拎着包搖曳生姿的上男人車的時候,十六坐在樓道裡,聽見有鄰居竊竊私語。
“瞧見她背的包沒有?一個都得好幾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