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趁意晃蕩着手裡的搖搖冰,裝配好吸管和手提袋,遞交給客人。
玻璃窗外夜色已濃,這個點再往後幾乎沒有什麼人了。
奶茶吧台的工作比他想像中要簡單輕松得多,帶着口罩穿着統一制服暴露于人前也還能接受。
他擡眼看去,牆上的鐘指向十點三十,店裡隻有他算半個夜班,其他人最晚九點下班。
也正因此,他能拿其他人1.5倍時薪的工資。
不論是因為長得還行而被調職到奶茶吧台,還是願意加班到深夜,都是他僅有的一點“不可替代性”。
即便對方可能并不那麼想,他也得以最壞的預想去考慮。
這是好習慣。得保持。
天知道他焦頭爛額了多久才找到了這些時間卡得剛剛好的兼職。
現狀一旦被打破就很難再恢複如初了,他深知這個道理。
十點五十,他和幾個會所同事換好侍應生服,進入A708。
場子裡人不多,應該是還沒來齊。左側沙發上倚靠着幾個身型略顯臃腫的肥碩男,身前扣子開到袒胸露乳的程度才不算緊繃。
當然,也很難不懷疑他們是故意開到這兒的。
其中那個噸位最驚人的那位幾乎快要把沙發坐變形了,渾身贅肉堆在那裡很像一坨串起來的遊泳圈。
稍微走近點,才能看見他懷裡居然還環了個穿着貂的瘦削男人,環着人的那隻手還夾着煙,在極近的距離間就着香煙吞吐。
肥碩男擺出自以為能迷死人的表情,極其誇張地挑着眉,将吸進去的煙盡數傾吐在穿貂的瘦男人臉上。
瘦男人沒有躲閃,反而閉上眼深吸進去,一副享受的模樣,攀上肥碩男的脖子就勢靠了過去。
...一時不知道誰更像會所裡的人。
方趁意默默目移,蹲在角落裡整理待會兒“前菜”的表演道具。這時旁邊有個新來的“奴”跑過來戳他肩膀,在他旁邊蹲下。
新人臉上是會所裡罕見的清澈的愚蠢,撲閃着大眼問他:“方哥,那邊那個穿貂的是‘仆’嗎?來得是不是有點早?經理說我們表演完‘仆’才進來,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啊?”
方趁意憐惜地看了他一眼,朝那邊擡眼,“你看下他的胸。”
新人忽然往後蹦了半步,“噫!為什麼要看胸!”
“......”方趁意呼了口氣,“我是說,你看他胸前。沒胸牌。”
說到這個,方趁意下意識看了眼這個新人的胸牌:魏小山一級低等奴
魏小山兀自疑惑了會兒,撓着腦袋,“難道他忘戴了嗎......”
“害,忘戴什麼啊弟弟。”另一個侍應生走過來,加入角落群聊。
侍應生瞥了那搔首弄姿的瘦男人一眼,啧了聲,“那家夥叫柳楓,以前就是我們會所裡的,後來被那個抱着他的胖男人包了。這不,搖身一變,成了會所尊貴的客人了。”
方趁意借準備道具之由适時退出群聊。
因為他怕再聽下去,會忍不住跑過去給柳楓一拳。
柳楓被人包是一年前的事兒。之前他在會所裡混的還挺好,是五級高等奴。
客人們喜歡他的腔調、姿态和弱不禁風的身闆。出于對弱者的保護欲,對他的評分都挺不錯的。
他混到五級之後野心就大了,簽的“奴”的合同,卻開始做“仆”的事兒。
“仆”說白了就是“妓…”的雅稱。
仆賺得比奴可多得多,會所自然也喜聞樂見。但合同違約這事兒是闆上釘釘,沒跑。
柳楓哭戚戚地跑去金主肥碩男那兒控訴,肥碩男二話不說,怒發沖冠為藍顔,直接替柳楓把違約金還了,還額外給了會所一筆錢。
又過了幾個月,柳楓就跟他結婚了。
是,同性婚姻法早幾年就通過了,結婚就結呗。但這件事跟方趁意有什麼關系呢?
其實關系不大,無非就是柳楓心飛了不想當奴、然後跑出去釣魚的那段時間裡,所有作為奴應該參與的基本表演全請方趁意頂包了。
然後錢也沒給。
不就是十七場,不就是八萬五 嗎...
方趁意用力掰扯着手裡的跳繩,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怎麼肯輕易吃下這個虧?可是這和欠錢不還不同,柳楓當時是口頭上和他說的,而且一開始也支付了他一場的場薪,方趁意才沒有留存更多的證據,結果就被對方以‘全額頂?你一個零級奴不會真以為有這麼好的事吧?就你的身價,給的這五千都多了。’
這句話方趁意倒是錄下來了,可惜沒什麼有用信息,不能作為舉報他的證據。
而會所裡的活計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他也沒辦法放到明面上走法律程序。
方趁意知道自己不算聰明,或者說,他沒有時間去‘聰明’,花費心力去留心眼。他喜歡直來直往的溝通方式。
這麼多年踩過的坑雖然多,但還是第一次碰見這麼不要臉的。
于是他如法炮制,在會所附近的監控死角裡狠狠揍了柳楓一頓,拳拳上臉直指‘要害’。揍完就當作無事發生,回到會所裡繼續跳花繩。
聽說後來柳楓又跑來會所裡鬧,但同樣因為沒證據而不了了之。
這次他再去找金主哭訴,金主卻嫌棄他被揍得像豬頭的臉,讓他恢複原樣前不要靠近自己。
知道這個消息的方趁意當晚就獎勵了自己一碗加腸加蛋的牛肉面,大快朵頤。
看柳楓這個樣子,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又跑出來作妖了。
方趁意默默在心裡冷笑,把手裡跳繩當作是柳楓的脖子,擰得格外帶勁。
這時候,包廂裡走進來一個男人。
這男人身材高挑,身線流暢修長,輪廓鋒利,頭發沒怎麼刻意打理,有些蓬松,和稍顯淩厲的五官形成反差,但就是特順眼。
帥是挺帥,不過感覺這人有點太闆正,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這。
比較像即将要去參加某項會議,但路遇突發情況,無奈弄亂了發型的那一挂。
角落裡快要交纏上的倆人看了過去,方趁意也随意地看了眼,繼續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