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徹底安靜下來,唯有他們二人四目相對。
“這件事,是不是如了你的意?”
薊秋生居高臨下地站在榻前,星眸劍目,下颌緊繃成一條細線。
“對,我不想要這個孩子,因為流有你的骨血。”
“娑汐,别逼本王!”
他攥拳俯身,怒氣沖沖地瞪着榻上人。
娑汐吃力地輕笑,深邃眼眸滿帶氤氲。往日的潋滟風華,悉數化作盈盈細雨。
薊秋生從未見過她這般無助,曼妙的女子楚楚可憐,側眸貝齒死死咬住紅唇。她明明種種忤逆,卻令他不忍斥責。
“孩子險些保不住,你還有臉哭?”
她眉頭蹙了一下,嗓音沙啞:“我為什麼不能哭,我哭自己命苦,此生嫁不得好丈夫。”
丈夫?她把自己視作丈夫……
一息晃神,薊秋生視線落在她清瘦的臉頰上。到底從何時起,她竟隻剩下個微隆的小腹。
“這不公平,娑汐。”
真正命苦的人,該是他才對。
娑汐緩緩閉眸,不久即嗅到一抹熟悉的松木香。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們僅咫尺之遙。
“你的那些女人,三番五次找我麻煩。即使我們素無瓜葛,她們依然像你一樣的厭惡我。難道隻因我是北夷人,就應受到你們的蔑視。”她眼角淌下一串淚珠。
薊秋生忽覺胸口喘不過氣來,他低頭注視着她,雙眸夾雜着無法忽視的強烈欲望。
對此,娑汐一無所知。她異與往常地乖順,阖眸躺在那裡輕聲傾訴。
“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冷落我,但又為什麼要夜夜與我肌膚相親,而後卻留我一人承受冷嘲熱諷。”
情緒翻湧,薊秋生很想不管不顧地抱着她安撫。然而礙于此刻的氛圍,他不得不極力克制。略顯粗粝的指腹,小心翼翼地劃過她細嫩的軟頰。
“如果本王不願意,這孩子是求不來的。”
他其實很想告訴她,在複雜的情感鬥争中,濃烈的愛慕勝過了萬全理智。
娑汐自嘲地勾唇,似乎聽不懂他的話。
“為了南穆,你犧牲果然夠大。隻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這孩子便永遠在你們眼中低人一等。薊秋生,你可知這世間,沒有任何母親會容許這一切。與其生下來飽受淩辱,倒不如從未來過。”
“娑汐……”
他溫聲低喃,莫名的悔意席卷周身。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薊秋生神色眷戀地執起她的手,絲毫沒留意到,他在她面前已經不稱“本王”了。
長夜漫漫,寝殿逐漸響起均勻的呼吸聲。本應熟睡的娑汐,突然睜開眼睛。她疏漠地冷瞥,面無表情地從薊春嬰懷裡抽離。
翌日,薊春嬰親自審問陳氏姐妹。
“本王問你,王妃究竟犯了什麼錯,你們要一直針對她?”
蘭姨娘匍匐在地,仰面望着臉色鐵青的男人,頓感五味雜陳。
“這段時間王妃跋扈專寵,您有多長時間沒來看妾身了,又有多少姐妹心頭憤懑。可您呢,隔岸觀火般看着我們紛争,您如果真心寵愛她,試問誰敢與她為敵!”
“陳蘭蘭!”薊秋生厲聲暴喝。
“姐姐少說兩句吧,免得惹王爺不悅。”見勢不妙,陳嬌嬌趕忙卑微認錯。
此情此景,落在蘭姨娘眼中格外諷刺。
溫潤雅緻的男子,數年愛慕不過如此,戳中心事便翻臉無情。寵溺憐愛的幼妹,一朝為利竟舍骨肉親情……
夠了!
“自入宣王府,本王對你們姐妹向來不薄。沒成想,到頭來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想起昨日的危急,薊秋生就恨不得驅逐這兩姐妹。
“王爺息怒,我姐姐一時豬油蒙了心,她是太過在乎您才會——”
“陳嬌嬌!”
蘭姨娘再也忍不下去,出聲将其打斷,而後拔去頭上珠钗道:“賤妾有罪,不該心生嫉恨,請王爺懲罰。”
原本嬌作任性之人,忽然品性清傲起來,倒令薊秋生高看三分,但同時也不知要如何處置。
“姐姐莫要意氣用事啊!”
陳嬌嬌趁機使眼色,奈何蘭姨娘佯裝不察。
“看在你陪伴本王多年的份上,予你細軟自奔前程去吧。”
“王爺,這和将姐姐逐出府有什麼區别?”
陳嬌嬌瞬間慌了神,畢竟一旦失去宣王這座靠山,那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們姐妹。她日後該如何擺脫鉗制,又怎能嫁給宋忍冬呢!
耳畔啜泣不止,是妹妹在毫無尊嚴的求饒……
蘭姨娘眼圈通紅,腦海裡浮現出過往與王爺曾經甜蜜的畫面。
頃刻間,心痛如刀絞。她是做錯了事,理應自食惡果,可王爺就沒有錯嗎?
他仿佛戲文裡的主角,一朝尋得真愛便潇灑拂袖。隻是府内的莺莺燕燕該怎麼辦,她們不是典當置換的貨物,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啊!
“那賤妾便遙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求王爺看在過往的份上,給妹妹尋個好歸宿。”
蘭姨娘說着畢恭畢敬地起身,而後細緻地整理好裙裾……
“蘭姨娘——”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