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快就鋪滿樹稍,冷冷清清的,半點星子也無,皎紗漸漸鍍上少女清秀的臉龐,一黑一白,支着下巴,思量着白日的事情。
淩常白消失,未必就和尉遲景沒有關系,相反若真是他一手操持的,自己也還要存一份警惕心,萬不可就憑他救過小時候的自己就主觀臆斷。
思及此,她覺得很有必要同程舟怡商量商量,可若是告知程舟怡尉遲景的身份,保不定他們又要大興戰亂,幾十年前圍剿尉遲景的事,縱使她沒見過,也聽過,那是一個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場景,
非必要不興戰亂,外加尉遲景又是殺不死的,再怎麼樣也是自己人吃虧,還是不要告訴她的好。
覺得有道理得很,走到門口的步子又調轉回來,正要關門,便見對面的樹冠掠過幾道黑影,餘以若歎口氣,不慌不忙地阖上門走回屋子裡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監視她整晚,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動作似的,嘴上說着對自己的秘密不在乎,沒想到也不過如此,餘以若笑笑。
……
“娘,你怎麼樣了?”說話的是徐芙蓉,見面前的老妪神色不對勁,有些心慌,“你怎麼一回來就魂不守舍的,你不是見到大哥了嗎?他活得好好的,你怎麼樣了?你别吓我。”
蓬亂的長發下一雙矍铄的眼慢慢擡起來,呵得徐芙蓉下意識閉上嘴,嗫嚅道:“娘……你怎麼了?”
“你!糊塗!”老妪嘴裡艱難迸出兩個字眼,惡狠狠地看着她,“你大哥呢?哪去了?”
“他……他不是好好地活着嗎?他……他在外面的……要我把他叫過來嗎?”徐芙蓉甫一對上她不容忤逆的眼,心神就不甯起來。
“徐芙蓉!”老妪嘴角抽動,“他不是你哥!”
“不是?”徐芙蓉隻認為她尚未完全清醒,向她解釋道:“娘,他就是我大哥,他還活得好好的,被那個景公子救回來後,隻不過和我們不太親了,娘,他就是。”
她竭力争辯的模樣,落在老妪的眼裡,分明瞧得出她在掩蓋什麼,歎口氣,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把話如實招來,我的時間不多了。”
“什麼?”徐芙蓉如雷轟頂,“娘,你怎麼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回光返照,你也明白。”
自小把他們拉扯大的,至親的母親,好容易才找回來,沒想到竟是昙花一現嗎?
徐芙蓉看着她,眼角撲簌滾下淚來,是的,若不是因為她,怎的母親會走失那麼久,怎的會瘋,其實她比誰都明白,母親是因為她瘋的,也是因為她走的,現在就連唯一的兄長也不是兄長,而是别人。
“芙蓉。”老妪慈愛地撫摸着枕在膝上的女兒,“我就你們兩個孩子,打小我就教導你們要友善待人,可你們呢,殺了一個又一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娘……”
“在流浪的這些年,我也知道你為我做的,雖然表面上是說我死了,為的就是替我遮掩,你知道我這人最好面子,私底下你們沒有一刻放棄過來找我,可你們又怎麼知道,其實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我沒讓你們找到,就是希望你們改邪歸正,一兩個人給了懲罰就夠了,為什麼要陷害那麼多無辜的人,這讓我怎麼下去見你爹啊,怎麼面對列祖列宗啊!”
徐芙蓉愣怔地聽完她的話,原來母親竟是什麼都知道,當初她的丈夫不忠,氣不過,一刀殺了他,可殺人是要以一命抵一命的,她害怕,但是兄長替她隐瞞了下來。
卻不知道為什麼,兄長從此變成她不認識的樣子,接二連三地殺人好似沒有止境般,她勸過兄長,可是他什麼也沒說,為了不讓兄長被懷疑,索性她在每處房門口塗上血骷髅,捏造成妖獸殺人。
可沒想到半路兄長回來了,其實從兄長回來後,殺人事件就再也沒發生過時,她就已經猜了出來,那個兄長不是兄長,而是别人,可真正的兄長又在哪裡,隻怕早已兇多吉少。
“芙蓉。”老妪看着懷裡如花似玉的女兒,心裡也有愧疚。
要不是當初她一手撺掇,也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也怪她識人不清,總是打着為她好的名義給她塞人成婚,可誰能想到,袁微看上有婦之夫,而她們又怎能鬥得過袁家,而且他們家給的東西又不少,私下又是好友,怎麼着也拉不下這個臉面。
索性委屈求全,今日之事也怪她,但袁微為何會好端端地不見,難道芙蓉他們又幹了什麼?
“娘,我沒有動袁微。”似是瞧出她的疑惑,徐芙蓉道。
“好,那就好。”荷娘拍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這一次,我不再阻攔你,過去就過去了,但是你啊,沖動糊塗,害了幾條命,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娘,你莫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徐芙蓉擔心道:“我知道了,我每每給他們誦經超度他們,我不會再幹這種傻事了。”
荷娘長長歎出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人死不能複生,這事就這樣吧。”頓了頓,又想到什麼,開口問她,“我瞧你可是對那個景公子有意思?”
徐芙蓉一愣,旋即羞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