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之後,每天早上你都是被他吹的曲子叫醒的。
你從剛開始如聽仙樂耳暫明,到後面的一聽就犯困,僅僅隻花了半個月的時間。
果然,任何好聽的曲子變成定點鬧鐘,都會喪失魅力。
有時候傍晚你回來,也總能看見他靠在牆角,支着一條腿吹着手中的口琴。
瞧見你回來時,就會明亮的眼眸一彎,點點笑意在眸中蕩開,琴音也随之雀躍起來。
你是很縱容他的,但你也不免擔心會被鄰居投訴。
但可能是因為他的臉長的實在逆天,十裡八鄉都沒這麼俊的,所以至今也沒人來你面前控訴擾民。
——反而多了一堆繞路都要來你家路過的姑娘們。
他似乎不太愛與女子攀談,人少的時候會回應幾句場面話,大多數時候都顯得散漫。
而當人多了的時候,他就會轉身進屋,然後...
——“砰”的一下撞上你家的門楣。
你:“...”
木二郎捂頭痛呼:“哎疼疼疼疼疼疼...!” 你有點心疼,你家的門會不會被撞壞?
木二郎的身量實在太高,約莫八尺九寸。
而你的門隻符合了尋常人的身高,以至于他進出你家的門都得微微低頭。
可他大多數情況都會忘記低頭,然後捂着被撞的額頭連連呼痛。
有好幾次你都能看見門被他撞的落下了一些沙石,榫卯相接處都松了。
當他的鐵頭功練成之際,就是你的門提前下崗之時。
沒辦法,你隻得去買了一些海綿與棉花,站在凳子上在門楣外邊墊了一個軟包。
如此,就方便他練鐵頭功了。
所幸在被撞了第n次後,他長了記性,低頭低的越來越熟練,你的門終于不用提前下崗了。
但是,大約是因為他那張臉實在太招搖,你這收留了個男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十裡八鄉。
有一次你去換獵物的時候,賣肉的大娘竟偷偷的将你拉到角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看大娘的樣子,料想是什麼大事,于是鄭重的将耳朵湊了過去。
于是就聽見大娘這樣問:
“雲燈,你那屋是不是養了一個小白臉?”
你:“...外面都是這麼傳的嗎?”
大娘沒等你回答,又自顧自道:“不過長成這樣的小白臉,就算是養他也值了...”
你:“...”
連已經成婚多載的大娘都忍不住來向你打聽,可見木二郎此人實在是個藍顔禍水。
輕則引少女爬床,重則引少婦出牆。
“雲燈,你怎麼都還沒個準話?”那大娘又笑道。
你一時有些懵:“...什麼準話?”
“還裝傻呢?”大娘哼了一聲,朝某個方向怒了努嘴,“這一片盯上的姑娘可有十來個哈...”
“再不成親,指不定被誰截胡呢!”
你因這爆炸的信息量瞪大了雙眼。
“上來就成親...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才剛認識,會吓到别人吧?
大娘似乎也放棄了對你勸告,“...被挖牆角就有你哭的了。”
...
木二郎的傷養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就迫不及待的想找回記憶了。
他說:“我總覺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
“那件事沉甸甸的壓在我的心口,每次我覺得開心的時候,就會突然頭痛欲裂,像是在懲罰我不該如此開懷。”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也會閃過很多畫面,可結束後我卻會忘記那些片段,再次被迷霧般的記憶困擾。”
你聽他的描述,就如管中窺豹一般。
依稀觸到了一點他的過往,卻又像是隔着一場大霧,無法接觸分毫,隻能嘗到一點稀薄的苦澀。
但是沒關系,你有很多的時間,可以陪他去任何地方。
...
木二郎打算去你撿到他的地方看看,也許會想起些什麼。
你和他一起去了,然而一無所獲。
之後你陪他又去了許多地方,但都收效甚微。
按理說,這條河并不是什麼源遠流長的河,能在這條河裡的大約都會是附近的人。
可你陪着他去了十裡八鄉,卻無一人認識他。
沒有來曆,沒有過往,總不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又一次失望而歸。
你們回去時,在林間看見了一間破敗的廟宇。
恰逢下雨,你們進去躲雨時才發現那竟然一座供奉着二郎神的廟。
你當然知道二郎神。
在西遊記,在寶蓮燈,在封神演義...他都出現過無數回。
你隻是奇怪,晉朝佛教與道教盛行,可二郎神的廟卻為何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出現一個,還如此的破落?竟是半點香火也沒有?
你正納悶之時,卻轉頭見木二郎渾身一震,呆呆的注視着神像不言不語。
破廟有些暗,屋頂漏下來的微光打在他的背上,空氣中漂浮的灰塵萦繞在他的周圍。
廟中央是矗立的二郎神像,他似乎不自覺地向前踏了一步,卻又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異樣停了下來。
隻見一株嫩綠的小草正伏在他的腳下,那小草自夾縫中生長,頑強且弱小。
他似乎愣了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輕緩的蹲下身,戴着皮革手套的手輕柔的将小草的根莖扶正。
已識乾坤大,尤憐草木青。
有那麼一瞬間,你覺得他真像無數故事中,悲憫蒼生的神明。
“...木二?”
你疑惑的喚了他一聲,他随即轉頭看向了你。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眼神,他像是第一天認識了你,有恍然、有悲憫,還有些無奈與不舍。
這眼神讓你感受到了一些陌生。
他沒有回應你,眼眸緩緩含了些濕潤的光。
你以為他會哭的時候,卻見他眨了下眼,便低頭去擦拭起了掉落在地上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的牌匾。
腐爛的木屑被他用袖子擦掉,勾出了他衣服的一些線,些許的灰塵飄了起來。
你看着被他擦得格外幹淨的牌匾,那上面寫的是“清源妙道真君”。
你記得這是二郎神的法号。
你突然有種莫明的直覺,他似乎很快就會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