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棄了。
這個認知比雨水更冷地浸透心髒。
我蜷縮在泥濘中,臉頰貼着潮濕的腐葉,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因恐懼而痙攣。
我能感覺到——那個黑影緩緩轉動了視線,像探照燈般鎖定在我顫抖的背脊上。
滴答。
滴答。
液體滴落的聲音近在咫尺。濃重的鐵鏽味混着雨水滲入泥土,我的餘光看到一灘暗紅色正在腳邊蔓延——那東西拖着什麼——拖着某個人的腿,也許是齊蔓薰,也許是路槐,或者是慕月?我不知道。
我的胃部劇烈抽搐,酸水湧上喉頭。
黑影向我走了兩步,在我面前停下來,某種非人的壓迫感像山嶽般傾軋着我。
“哈……”
頭頂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像是輕笑,又像歎息。
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撫上我的頭頂。
我幾乎停止了呼吸。
那隻手緩慢地梳理着我濕透的長發,動作輕柔得近乎憐惜,指尖偶爾擦過頭皮,激起一陣戰栗。觸感不像活人——太冷了,像月亮親吻我的額頭。
不是撲擊,不是撕咬。
它隻是微微俯下了那龐大、模糊的上半身,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近乎詭異的輕柔,落在了我的頭頂。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徹底凝固,連尖叫都被凍結在喉嚨深處。
我隻能死死地瞪大眼睛,透過迷蒙的雨幕,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散發着詭異馨香馥郁氣息的龐大黑影。
頭暈目眩間,那騎着灰馬的騎士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然後,壓迫感突然撤離。
那龐大的黑影,緩緩地、無聲無息地直起身。它似乎“看”了我一眼?
在那濃霧和暴雨交織的黑暗中,我仿佛感覺到兩道無形的、冰冷的視線,穿透了一切阻礙,落在我的身上。
它的目光沉沉如有實體,我錯覺間居然覺得,它像在看着許久不見的戀人。
接着,那沉重的、濕漉漉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它繞開了癱倒在泥濘中的我。
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朝着那個被撞開的、池澗藏身的狹窄縫隙入口,走了過去。
濃霧和暴雨,重新吞噬了它龐大的背影。
我不知道那東西為何放過我,也不敢擡頭确認它是否真的離開。
我像胎兒般蜷縮在泥水裡,雨水沖刷着背上被池澗推搡的疼痛,沖刷着被齊蔓薰遺棄的茫然,沖刷着被怪物撫摸過的戰栗。
劇烈的耳鳴響起來。
沉重的情緒火車轟隆隆開進我的腦海,撞進我的血液,在我骸骨堆成的軌道上來回碾壓。
轟轟,轟轟。血液在耳朵裡作大噪聲,潮汐般的痛苦,伴随鋼釘般的雨水沖刷我。
我好像浸泡在了自己身體裡的血液池沼中。
轟轟,轟轟。
我的臉側貼着濕冷黏膩的腐葉和碎石,細小的傷口在雨聲裡發出魚吐泡泡的聲音。
像杜鵑花掉落,咕咕,咕咕。
灌木叢的豁口内,一片死寂。
池澗去哪了?我不知道。
她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