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念琅是妙手神醫龍女,莊曉經她幫忙之後,隻是像生病,體溫和狀态都還算正常,但這男孩實在讓人太不安了。男孩長着黑頭發黑眼睛,輪廓半歐半亞,這張精緻的臉卻給人以無限的疏離感。蔣良霖特意找了家有浴缸的酒店,也不管浴缸幹不幹淨,再不幹淨又能不幹淨到哪兒去,他放了一缸子熱水,讓男孩進去泡,就好像這樣能讓男孩的體溫上去一些似的。
男孩倒也不反抗,蔣良霖怎麼說就怎麼做了。這酒店的浴室玻璃是透明的,正好又能讓外邊的人看見浴室裡發生了什麼事。蔣念琅可不能看小男生的裸體,可這氛圍實在憋悶,她就隻能在爸身上盤來盤去,遊蛇一樣。幸好郎放沒忘記給自己的女兒也買衣服,這回蔣念琅也可以回到人形,能和爸爸媽媽說說話了。
“他不會在浴缸裡淹死吧?”蔣念琅時不時望向浴缸,蔣良霖的手就放在蔣念琅臉側,準備随時擋她眼睛。
“不會的。莊曉,吃點東西嗎?”
郎放打包了粥和小籠蒸包,街上開門的店實在不多,這個點已經是快要吃晚飯了,有的也隻是火鍋或是炒菜館子。
莊曉在酒店白被單裡發抖,但自從他醒來之後,他就一直盯着浴室方向,看着那個孩子。從莊曉嘴裡,郎放一行人知道了男孩的名字,莊理安,既理又安,像是某種對精神狀态的祝願。
眼看着水都要泡涼了,蔣良霖進浴室幫男孩擦身、換衣、吹頭發。他還牢記着佛子的叮囑,不要表現出他們一家三口的溫情,不要刺激莊曉。莊曉是瘋子,他兒子莊理安不是人。莊家父子一發瘋,他們一家三個人夠嗆能按住。
郎放怕莊曉握不住筷子,就用塑料袋裹了小個的蒸包,遞到莊曉面前。莊曉看了看,呆滞地接下,行動緩慢如靈魂出竅,但最後好歹是咬了第一口。郎放看莊曉願意動了,就扶他起來,靠坐在床頭。此時羅愛曜的視頻電話正巧打進來,郎放接起,羅愛曜說:“我知道你們已經接到人了,不回來?”
“可以帶他回F酒店?”郎放反問。
“回F酒店最好,畢竟是我所在的地方。讓我看看莊曉他兒子。”
蔣良霖牽着莊理安出來,郎放轉了手機過去。
在羅愛曜的手機裡,他所看見的莊理安隻是一團人形的混沌,就連影子這個比喻都顯得太過清澈。羅愛曜還挺滿意地“嗯”了一聲,說:“會好的。這回你們辛苦了。莊曉呢?”
“他還在休息。”
“我會建議你們不要在外過夜。現在開車回來還來得及。”
“知道了。”
羅愛曜那邊先挂斷電話。蔣良霖知道羅愛曜這是什麼語氣,這是視察工作的語氣,“老……呃,郎放,我最後再問你一遍,羅愛曜真的值得我們這麼給好臉色嗎?真這麼強?”
郎放兩手一攤,“他真的強。”
蔣良霖擡擡眉毛,不多說了,隻把莊理安送到床頭,也就是莊曉的身邊。
起初莊曉很猶豫的樣子,放下手裡的食物,手不知道往哪兒放。郎放給莊理安買了一套顔色鮮亮的童裝,上身米色下身綠色,外套則是檸檬黃,用這種春天的顔色來給孩子增加點人氣。莊理安望向莊曉的眼神很直接但也很冷漠,不是情感上的冷漠,是本質的冷漠。這有些吓到莊曉。中間的沉默與阻滞持續了好久好久,沒人催,但空氣裡有一種焦急的成分。最後是莊理安先摸了摸莊曉放在床單上的手。泡過熱水澡的男孩似乎從水裡汲取了一些暖意,手不再那麼冰冷。男孩摸了摸莊曉的手,然後又将手收回身側。他什麼都不理解。他什麼都不認識。直到莊曉給他一個擁抱。
從它到祂再到他,莊曉人生停滞的八年在此刻劃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