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沒有馬上就回應羅愛曜。那一句“對不起”正貼着施霜景的脖子,往他腦後、耳朵裡鑽,施霜景不可能沒聽見。不。沒有那麼簡單。但也沒有那麼麻煩。施霜景隻覺得不可以趁他病就打馬虎眼。
說施霜景喜歡皮膚接觸,可羅愛曜也不遑多讓,貼得那麼緊,對體溫、皮膚、肢體接觸有瘾似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玉米都比他們更有理智,知道熱了要鑽出被窩。它大吸幾口二十二度的幹燥空氣,再一轉頭,被窩裡鼓囊囊的,玉米隔着被窩往人身上踩,像爬小土坡。玉米爬上爬下好幾輪,羅愛曜探頭出來,和玉米對視,伸手敲了敲自己身側,讓玉米過來睡,不許打擾他們補覺。窗簾外已隐隐約約透光,天大亮了。
白天施霜景的體溫有所反複,在低燒區間内,醫生昨天有叮囑過,反複低燒超過四十八小時就再來挂号,如果情況不嚴重,配合吃退燒藥即可。
他們這一行人為了解決紀複森,簡直是累慘了。羅愛曜是主法者,在與紀複森的對峙中,出力比例百分百。其他人是有些能力,但并不能直接傷害紀複森。羅愛曜試過一回這所謂的“降妖伏魔”,心裡疲憊不堪,打定主意下次不再幹這種事了。這原本就與他沒有直接幹系。
更何況羅愛曜看出來了,與其說是羅愛曜利用施霜景,不如說施霜景有他出現在此時此地的理由。好幾個月過去了,就連羅愛曜自己都沒能參透,他給施霜景當金主、當家教,打出一些奪命的配合,羅愛曜有獲益,在因果是非之地,做涅槃的準備——那施霜景呢?施霜景的好處在哪裡?施霜景這條小命被翻來覆去地折騰,做英雄,大無畏。羅愛曜不喜歡這種受力的感覺,被推着見到不想見的情景,做不想做的事。這之後必須好好考慮。
施霜景出現在羅愛曜生命中這一過程本來就蹊跷。有點擔心是暗算,可細細琢磨一下,羅愛曜始終不覺得施霜景很“危險”,羅愛曜沒有那種入套的感覺。
自從給施霜景開始補課,羅愛曜的法身沒有一分鐘不在做事,加大功率吸收人世間的知識,有體系的、沒體系的,統統了解,統統學。今天羅愛曜法身下線,強制休息,睡了個昏天黑地,家裡佛龛前直接不插香,一衆信徒家裡的香甚至無法點燃,知道這是佛子不工作的信号。
從白天睡到黑夜,再從黑夜睡到白天。施霜景期間醒過兩回,懶在被子裡,點外賣、吃外賣、吃藥……行雲流水做完,再躺回床上。羅愛曜跟施霜景同步醒、同步睡,就連施霜景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第三天,施霜景終于再也不發燒了,羅愛曜也終于覺得自己充電完畢,可以點香,重新上工。
“再不學習就要過年了。”施霜景仰躺,癡癡地望着天花闆,“過年沒心思學,再一磨蹭就到三月了……不行,還是要學。”他那二百八的一診!二本線四百五,一本線五百四。考不到四百分連個大專都沒戲!施霜景一骨碌坐起來,目眩幾秒,定神,胸中充滿幹勁,吃好睡好感覺就是不一樣!
“張國強在群裡說,這次一診的題偏難。你能考二百八,非常不錯,值得鼓勵。”羅愛曜閑閑地鼓掌。
施霜景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腦後。他的頭發長長了些,差不多一個半月沒去理發,施霜景不喜歡那些高中男生遮眉遮眼的發型,會修理得偏短。施霜景有點想在年前剪個頭,可前段時間劉奶奶無意提了一句,她覺得施霜景留一留頭發,會比現在更帥。
從前施霜景對自己的外貌不甚在意,沒有那個在意的條件和資格。如今身邊天天睡着這位佛子,像雜志上剪下來的,非常會打理自己,搞得施霜景都順帶在意起自己的形象來。
他們這些要對付紀複森的人拉了一個小群,早上郎放在群裡留言問:“大家休息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異常?”莊曉回複,說謝謝蔣良霖送的麥當勞、肯德基、漢堡王大套餐。郎放一家要休息,不能開火幫襯莊曉一家,莊曉做飯又難吃,蔣良霖幹脆開車去每個快餐店打包一大堆漢堡、炸雞、薯條,讓莊曉全部塞冰箱,要吃的時候就拿出來微波爐轉一轉。莊曉說這些足夠他們吃到下個星期了。小孩子都喜歡吃快餐,莊理安尤其。莊理安味覺很不敏感,可他好像喜歡炸雞和面包的口感。
莊理安需要再休息一陣子。莊曉說,莊理安似乎恢複了一些對勵光廠的“視力”,這真是神奇。現在三樓的房子裡撤掉了寶殿設置,莊曉的點外賣權應該也恢複了。除此之外,莊曉還需要時間消化一些事,屬實沒有精力與人多說。
施霜景隔了好幾個小時才回複:“我休息好了。你們年前就要走嗎?”配上好幾個“難過”的表情。
蔣良霖:是呀,我們回H市過年啦。過完年我們要帶小鼓去美國住一陣子,總不能讓她繼續當失學兒童吧?
感覺蔣念琅看到這句話要鬧。施霜景隔着屏幕露出微笑,仿佛想到了蔣念琅鬧她父母的場景,特别可愛,特别溫馨。
郎放:佛子說二十号舉行儀式,我們二十二号聚一聚,然後就走了
郎放:小景,你要是需要我們,随時微信聯系
蔣良霖:小鼓有手機和微信号,她現在正煩我呢,讓我轉告你,你記得加她!
施霜景果然看到一個新鮮的好友申請,頭像是小女孩朝鏡頭直直伸出雙手比耶,跟拍大頭照似的,有點土又有點萌,名字叫“玉良小隊長”。
好友申請通過。
玉良小隊長:小景哥!
一劍霜寒:你好呀,小鼓
一劍霜寒:玉良小隊長是什麼意思?
玉良小隊長:對方正在輸入中……
玉良小隊長:媽媽說,不要做大隊長,大隊長有官瘾;不要做中隊長,中隊長幹的活比大隊長多,但老是被大隊長壓一頭;我做小隊長就好,是個班幹部,可以戴袖标,平時就收收作業,說出去也是個隊長,是我賺到了!
蔣念琅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搞抽象,到底是有人教的還是她天生的?
施霜景忍笑忍得很辛苦,把手機遞給羅愛曜。羅愛曜也是這個流程,看蔣念琅的頭像、微信名、聊天記錄。
羅愛曜:“她都沒能好好上完一年級的第一學期,當什麼小隊長?”
施霜景:“……真刻薄。就是讓你看看她說話多可愛,沒人要求她一定當上什麼小隊長。”
玉良小隊長:小景哥,怎麼不說話?
玉良小隊長:我一個人好無聊,回H市沒人陪我玩[哭哭] [哭哭] [哭哭] [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