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好地址,施霜景打開地圖,讓羅愛曜按地圖開過去。羅愛曜在紅燈間隙仔細确認目的地,但他也沒多問什麼。
施霜景将身份證拍在大理石條桌上。前台工作人員頭也不擡道:“另一位先生的身份證也出示一下。”
羅愛曜掏出皮夾,交了自己的身份證,也錄入了人像,驗證通過。服務員遞了兩張房卡給施霜景。施霜景緊了緊吉他包的背帶,一進電梯便指揮羅愛曜道:“一會兒我先去洗澡。我們不會待太久,結束就回家,OK?”
這什麼奇奇怪怪的對話。羅愛曜望向電梯頂的攝像頭,不好多說什麼,隻淡泊地點點頭。開F就開F,搞這麼神神叨叨的。
他們沒去佛子唐卡所在的F酒店,而是就近找了檔次還不錯的酒店,即來即辦入住。施霜景頭一回這麼積極主動,縱使羅愛曜會讀心,可施霜景的直球打得九曲十八彎,羅愛曜有種騎馬任脫缰的放縱感,實在牽不住了,也沒必要牽,幹脆随便吧。
施霜景沖進浴室洗澡,洗完裹了浴袍出來,換羅愛曜進去。羅愛曜淋水之際,聽見一牆之隔外,施霜景正調音、撥弦、試奏。施霜景才吉他入門沒多久,吉他老師教他和弦,施霜景就隻能按和弦,連吉他譜都看得很吃力。他幾乎是純靠腦子記譜,現階段隻能專門學自己喜歡的曲子。
他們二人常常會陷入和緩溫情的沉默之中,又因羅愛曜會讀心或心聲交流,更是不必發出聲音。自從施霜景開始學吉他,零星的弦音昭示着“我在”,有時帶有某種苦功的無可奈何,羅愛曜一閉眼就能想起施霜景低頭找弦的半側臉。
羅愛曜帶一身水汽出來,見施霜景屈起一腿,托抱着吉他坐在床邊,像是準備好了的樣子。羅愛曜剛才就想說,施霜景背着吉他邀他開F的形象太像别人刻闆印象中的落魄歌手。羅愛曜返身回浴室,重新水洗了一遍臉,洗淨腦中這種不尊重的比喻。都到今天了,羅愛曜收起天性的高傲,再也不願意去想别人怎麼看施霜景,說來說去别人,其實都是自己在調侃施霜景。
重新回返,施霜景望向羅愛曜,随意地下巴一示意,讓羅愛曜找個地方坐好,服務員還給他們送來了冰鎮的酒,如果羅愛曜想喝可以喝一點。羅愛曜坐定,就聽施霜景說:“我才想起,我還沒有正式地朝你唱過什麼歌。以前說好一首歌兩塊錢,發了幾首就放棄了。讓你用佛像旁聽像做賊一樣,我過意不去。你什麼歌都不喜歡聽,看不上現代的曲子,也不喜歡聽我唱傷心情歌,覺得矯情。我就唱一首,否則我今天吉他白帶了。”
羅愛曜溫和地答應施霜景,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施霜景微微調整坐姿,不是為了讓自己坐得像模像樣,而是更方便他拿吉他、找感覺。這一姿勢讓施霜景的浴袍解得更開,木吉他墊着鮮活的軀體,反正隻是一首短歌,樂聲會洗滌那些不雅不敬不妥當。
施霜景有着很爽朗的青年音,這使得他适合唱幾乎所有類型的歌曲。簡單的吉他指法,施霜景的手上有着新鮮的繭子,可想在羅愛曜走之前繭子仍未消痛。施霜景一開始就掃錯了弦,不要緊,很快調整回來。這首歌并不現代,并不流行,也并不符合施霜景和羅愛曜的文化語境。
這首歌隻是很安靜地在講一個人往前走,另一個人也并不回頭。風與雲與夜,那麼靜那麼靜那麼靜。施霜景沒有刻意去學那些很渺遠的唱腔,他有他的處理。苦練兩年多的歌喉配上苦練兩三周的吉他,唱一段不到一年的你追我趕。連雲都不知道,連風都聽不到。風與雲的鄉愁,是那些永恒的存在的鄉愁,留下的人成為鄉。
一首歌很快結束。唱完,施霜景長歎一聲,本以為唱歌能傳達所有的感情與想法,但臨了了又起新的念頭,他放下吉他,羅愛曜已走過來,施霜景伸手一攬,羅愛曜低頭,施霜景仰頭。附耳過來。
施霜景音量很低很低地說了一句胡話。羅愛曜微怔。施霜景怎麼會這麼說?
施霜景欣賞羅愛曜的表情,心中忽然無限滿意。他讓羅愛曜再次附耳過來。
施霜景重複了一遍,又多加一句話。
“你要是能順利涅槃回來,我們就組建家庭。等時間合适了,我們就要孩子。”
施霜景講最後半句時有些含混,氣息溫熱。他鬼使神差,不管了,他什麼鈎餌都往下放,要麼釣起羅愛曜,要麼他隻能上吊了——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