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續“你們這些所謂肱股之臣,連個赈災都沒人能勝任嗎?!要你們何用。”
大臣們紛紛跪倒:“請陛下息怒。”
突然有聲音道:“臣私以為,楚世子聰慧過人,如能得他相助,臣便更有把握。”陸茗文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群臣和皇帝聽個清楚。
這時候康易卿亦開口:“世子目前并未供職,前去赈災,為皇上分憂,自是再合适不夠了。”
陸茗文冷冷地掃視了康尚書一眼,康尚書挑釁似的看着陸茗文,眼神并不躲閃。
群臣遂紛紛附和:“臣等附議。”
皇帝臉上卻滿是遲疑,朝堂突然靜若無聲,片刻後方聽到皇上開口:“其他人先行退朝,陸侍郎你留下。”
待其餘官員退去,皇帝接着開口:“陸侍郎,若此事辦好。愛卿歸來之日,便是升任刑部尚書之日。”
陸茗文面上欣然應允:“臣謝過陛下!”他靜靜地等他說完後半句話。
皇帝看似的漫不經心卻目光淩厲,話鋒突轉:“陸侍郎倒是與世子私交甚好?”
陸茗文開口前已是思緒萬千,他當然知道皇帝突然召世子回京是何原由,本以為經過查案等諸事,皇帝已放下戒心,此時倒是提醒他,這位安國主位者是個多疑且精通治國禦臣之人。
他斟酌着開口道:“臣私下并未和世子有往來,但臣此前與其一同辦案,世子為人聰慧且赤誠之心,刑部衆人亦深以為然。皇上勤勉,為國為民,想來世子定也是敬重着陛下的。”
皇上手指輕叩桌案:“哦?”,他頓了頓,複又開口:“罷了,既然爾等都一緻認同世子。那便由他陪你去吧!”
陸茗文叩謝皇上。
皇上擺了擺手:“此行朕還要提醒你,嶽州屬安王封地,此去調查恐遇阻力,切記周周全行事。朕另拟一道聖旨讓王爺共同協助你等妥當處理此事。退下準備吧!”
陸茗文道:“是,臣告退。”
出了宮門,陸茗文行至車前忽地駐足,他回頭望見身後九重宮阙若隐若現,心緒略沉了沉:任重,道遠!
陸茗文回到陸陸府,聖旨幾乎和他前後腳傳達:“着六部速行赈濟事宜:一、戶部即撥銀三百萬兩、漕米三十萬石。敢有克扣者,立斬!二、工部調集各地匠役,三十日内修築潰堤。違限者革職問斬!三、兵部遣侍衛三千巡防,私墾河灘、伐堤柳者,立斬!四、命陸茗文為欽差,楚星羨副之。便宜行事,抗命者立斬!五、嶽州開倉放赈,強奪者立斬!六、凡有功者,論功行賞。”
陸府中,阖府上下一片靜谧。陸為清端坐于書房之中,手中雖執着一本古籍,可眼神卻全然不在那泛黃的書頁之上,心口沉甸甸的。
陸為清一見陸茗文,心中那股怒火 “噌” 地一下又冒了起來,仿若壓抑許久的火山瞬間噴發,怒喝道:“去家族祠堂!” 言罷,便掙紮着起身,不顧衆人勸阻,手持皮鞭,步伐踉跄,徑直朝着祠堂走去。
祠堂之内,香煙袅袅,供奉着陸家曆代先祖的牌位,莊重肅穆。
陸為清站在祠堂中央,周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見陸茗文進來,他雙眼圓睜,厲聲道:“跪下!”
聲音在祠堂内回蕩,震得陸茗文耳膜生疼。
陸茗文身形挺直,緩緩跪地。他心中自是明白父親緣何如此氣惱,當下率先開口,聲線沉穩,卻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父親,孩兒深知赈災隻之事責任重大。若此事辦砸,丢官職乃小事,可若連累父親,孩兒萬死難辭其咎。”
說到此處,他目光堅定,語氣帶着激昂:“然孩兒自幼苦讀聖賢之書,十年寒窗,十六歲便高中狀元,彼時何等風光恣意。可眼下,嶽州災情已緻死傷萬人,若對此視而不見,實有違孩兒入仕之初衷,孩兒于心不忍,萬望父親成全。”
陸為清凝視着陸茗文,想陸家祖上乃開國元勳,父親過世時,已是三代老臣,一生盡忠職守,兢兢業業,才有陸家現下這般榮耀輝煌。
如今朝堂之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暗流湧動,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陸家,盼着他們倒台。
他又低頭看向跪着的兒子,恍惚間,仿若瞧見年輕時的自己,也曾如兒子這般,滿腔熱血,懷揣着治國安邦的理想,一心為國為民。
他心中更是明白,如今事已至此,開弓便無回頭箭,隻望此事能妥善解決,莫要讓陸家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猛地扔掉手中的皮鞭,皮鞭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 “啪” 響。
他轉身欲走,丢下一句:“想明白了再起來。” 聲音中透着疲憊與無力。
陸茗文見狀,急忙又補充道:“孩兒已拟好詳盡方案。往好處想,若此事做成,那可是利國利民之舉,對我陸家亦有莫大益處。”
陸為明聽到這話,猛地轉過身,雙眼瞪着陸茗文,斥道:“混賬小子,你還是先想想如何保住你這條命再說吧!” 言罷,不再理會陸茗文,大步朝着祠堂外走去。
陸茗文望着父親離去的背影,夕陽的餘晖透過祠堂的門扉,灑在父親身上,無端添了幾分悲凄之感。父親發間那幾根顯眼的白發,在餘晖的映照下,刺痛了陸茗文的雙眼。一股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令他幾欲喘不過氣來。
他忽地朝着父親的背影,鄭重地叩拜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喃喃道:“孩兒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