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卻笑道:“主子,回去有什麼用,去年白露,你哄了一日,人家皆是一言不發,最後你惱了,命她捏了兩個時辰的肩,你夜裡點燈熬油補課業的時候,肩膀應該疼的厲害吧?”
他挑眉道:“今年必不會了。”
蕭南風暗想:她喜歡叫绾绾,我喚她绾绾便是。她早日忘了棄她的那兩個人,才能歡喜過生辰。
半晌他說道:“還好跟她說的是下江南,她若得知這邊的慘狀,定是要哭的,她如今瘦了許多,不可再哭。”
明悟不再說話,起身出去盯着下人們收拾行李。
深夜,四周一片混沌,他無意識喊出:“芊芊……”
他猛然睜眼,環顧四周才發現方才是夢,他忙搖了搖頭,起身灌下一大壺涼水,才壓下心底燥熱。
馬不停蹄的趕了十幾日,終是離京城還有半日的路程。
"過了青龍橋就是京郊大營!"明悟湊近他說道。這夥人跟了一路,都未盜走證據,如今想必要拼死一搏了。
果然,一聲箭鳴,伏兵從石牌坊後湧出,箭雨潑來的刹那,近旁護衛用鐵甲護住他後背,三棱箭镞穿透铠甲的悶響震得人耳膜生疼。
"走!"垂死的侍衛一掌拍在馬屁股上,驚馬帶着他橫沖直撞沖開血路。他右腿中了弩箭,卻隻得忍着痛繼續向前。
終于斷橋出現在晨霧中時,他猛的勒緊了缰繩,一聲尖銳的馬嘶,堪堪停在了斷崖邊。後面追殺的蒙面人卻沒有這般幸運,被侍衛老趙連人帶馬撞下深澗。
明悟追了上來,扶他下了馬,他點了點頭,明悟便用匕首劃開褲腳,然後撕開中衣下擺,兩指鉗住雕翎箭尾。
布條裹着箭杆猛然拔出,饒是已提前做了準備,劇痛仍是讓他有一瞬昏厥。明悟聞了下箭上血迹,将帶血的箭镞甩進蘆葦叢,撒上青瓷瓶中的白藥,又從懷中掏出解毒丸喂進他口中。
待最後半截止血紗纏好,遠處已有馬蹄聲迫近。明悟忙扶起他,躲在崖邊枯樹背後握緊刀柄抵抗着來敵,他靠在樹上,手中也握住了劍。
“風兒!風兒!”聽到舅父驚慌的呼聲,他懸着的心方才安穩了下來,明悟将他留在原地,獨自迎了出去,半晌回來忙将他扶了出去。
上了舅父的馬車,死裡逃生,他靠在車窗心跳緩緩恢複了平靜。
馬車行至鬧市,風掀起了簾子,忽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馬車走的很快,隻是匆匆看了一眼。那女子烏發如緞,青鸾銜珠步搖垂落額前,襯得瓷白面容愈顯溫柔。眼波含情,唇染春绯,頸間東珠瑩光流轉,通身氣度如水中洛神,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他笑了一下,不過三月未見,他竟會将街邊貴女認成了她的臉。
舅父卻突然說道:“這陣子,京中發生了大事,九王爺整饬禁軍操之甚急,被陛下申斥,如今賦閑在府中。靳家在六部的人手也多被貶斥,你此次清查的河務貪腐案,也已被陛下按下不發。”
他深知這些都是父皇為他鋪的路,故而并未驚慌,隻是卻不知為何這般操之過急。
見他未發話,舅父又說道:“上個月,長公主邀張小姐入宮,順道去了東宮,張小姐不知在殿中見到了什麼,回來後,張丞相态度就冷淡了許多。”
他登時慌了,舅父擡眸看了他一眼:“陛下已經下令,将那丫頭撥去侍奉長公主。”
他攥緊腰間玉佩,舅父繼續說道:“殿下離京的第二日,她便按耐不住,随長公主去了靖王府。此事,必是那丫頭作怪,張府那邊還等着你的态度,你便借此機會跟她了斷幹淨吧。”
他淡淡道:“所以方才街邊的女子果真是她?”
舅父急道:“這是你當下首要問的嗎!”
他笑道:“明悟,傳信讓她回宮,莫要告訴她孤的腿傷,讓她不要害怕,萬事有孤做主!”
舅父斥道:“荒唐,一會兒禦前回話,你也要這副模樣嗎?”
蕭南風笑道:“舅父放心,外甥心中自有計較。”
三個月未見,父皇卻好似蒼老了許多,仔細報完查到的罪證,父皇卻并未多言:“朝中諸事,仔細照看着,不容有失。腿傷若不緊要,便去張府看看吧。”
他徑直跪地道:“是,兒臣領命,隻是還有一事需禀明父皇。宮婢甯芊芊乃兒臣司寝之人,已非完璧,不堪侍奉金枝玉葉,望父皇明鑒。”
“荒唐,溺于情愛,豈堪大用?糊塗東西,還不退下!”天子一怒,雷霆裂空。
“兒臣定會給張府……”
“賞無常帖,太子監刑。”父皇打斷道。
蕭南風登時慌了,他猛的擡起頭,撞見父皇眼神如刀。
“求父皇開恩。”蕭南風倔強的伏在地上。
殿中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内侍上前道:“殿下回宮去吧。”
蕭南風猛然擡頭,父皇早已離殿多時。
蕭南風一步一頓的走了出去。
“主子……你?”明悟話中的關切,讓他有一陣恍惚。
“先回殿裡換身衣服,免得吓壞了她。”他看了看滿身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