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數錢了,上來,我這就背你離開!你交代的那些人,我都已送出城去了!現在走,還能追上幾個與你作伴。老頭兒正經娶個夫人吧,整日孤零零一個,都魔怔了!"甯芊芊邊說邊踹開蛛網。
卻忽被拽住衣袖,老者從懷裡摸出泛黃絹布,星圖在月光下泛着詭谲紫芒:"這片國土被神靈遺忘千年,殿下降生當日,紫微星芒蓋過日月,國師預言,殿下必能帶領大盛重得神靈庇佑。"
"神靈庇佑?他刻薄得能氣活閻王!"她甩開手指向劈裂夜空的閃電,"若真有神靈,先劈了宮中那逆賊可好?"
話音剛落,驚雷轟隆一聲炸響,甯芊芊吓得蹲下身來,卻依舊側頭喊着:"老頭兒,别學那些酸儒死谏。他蕭南風要做閑人,你湊什麼...喂!去哪兒!"
老者已走出院中,白發在夜風中飄散:"紫微臨世時,老朽發過毒誓的。"
蕭南風輕輕落入院中,玄鐵甲胄的鱗片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甯芊芊踮着腳探尋着盔甲的縫隙,毒針在指尖轉出幽藍弧光。
"将軍深夜當值,真是辛苦了。"她谄媚的模樣讓月色都有些尴尬。蕭南風數着她第七次變換持針手勢——铠甲全身上下隻有一雙眼睛能刺,這蠢貨竟還未發現。
"看夠了嗎?"他故意壓沉嗓音,看着她指尖毒針吓得落到地上。甯芊芊倏地退到黎先生身側,袖中又滑出三根銀針。
"回吧。"老者咳嗽着推開她,枯掌拂過她額前碎發。甯芊芊突然踮腳貼上他耳畔,自以為隐秘的吐出狂言:"别怕,待我毒瞎他的狗..."
"啪!"
黎先生手中戒尺,聲響依舊清脆。蕭南風望着她捂額跳腳的模樣,忽然想起那年她被戒尺追着背《女誡》,發間灑落的海棠花瓣也是這般顫巍巍的。
送别路上,黎先生的竹杖在石闆叩出清響。蕭南風伸手欲扶時,先生已甩開了他的手,徑直走入暗巷:"記住,老夫當赴死,殿下當救民于水火!"
次日傍晚,張清弦來府中用晚膳,他知道,舅父又擅自做主了。
他沉默着用着膳,并未理睬張清弦關心的目光,
她卻突然說道:“殿下可知李衛公獻城圖?大義如劍,剛者易折,韬光者方得斬蛟。殿下此心,清弦與共。”
他放下筷子,望着張清弦,将溫柔溢上眼眸,半晌,張清弦羞紅了臉,扭過頭去。他心底暗歎:許久沒統禦人心了,真累。
明悟此人,對着紅玉束手無策,給别人出主意倒是樂此不疲。晚膳後,他被安排和張清弦亭中賞月,亭中還放着一把古琴。
蕭南風的指尖撫過琴弦時。張清弦帶着世家貴女特有的檀香,停在他身側三尺處——這是甯芊芊永遠學不會的分寸。
"铮!"
蕭南風餘光瞥見月洞門處晃動的素色衣角,手指不受控地劈向宮商二弦。本該是"江潭落月複西斜"的泛音,生生被他拗成《蒹葭》的起勢。
張清弦微微側頭看了過來,她不會懂這曲調突變意味着什麼,就像她永遠不知曉——那年落雪滿院,甯芊芊裹着狐裘窩在琴房角落,邊啃凍梨邊嘀咕:"這聲音還不如明悟的劍鳴好聽。"
此刻這不學無術的蠢貨正扒着門框偷瞄,發間還粘着藏身時沾的草葉。蕭南風突然加重力道,看着甯芊芊随着"溯遊從之"的急闆縮起脖子,恍如當年護着荷花酥不肯放的鹌鹑模樣。
"砰——"蕭南風冷臉正對着崩斷的商弦,眼角餘光,卻看着甯芊芊落荒而逃的方向,忽然想起她曾說:"殿下彈琴時,這手指頭,像仙鶴在池中跳舞,像小狐狸嬌俏的梳理毛發,甚是好看,隻是..."
隻是什麼?那後半句永遠湮滅在明德十七年的雪夜裡。他卻突然記不清了。
“殿下方才,是在思念誰?”張清弦輕輕問道。
蕭南風回頭時正對上張清弦失望的眼神,他微微皺起眉來。這般善妒心胸,往後如何掌管後宅?
明悟恰在此時疾步而來。他順勢告退,卻聽他壓低聲音:"靖王府刺客已潛入岑參住處,殿下此時趕去,或能斬斷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