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裕豐寶坊中,陶然與靜堂坐于雅室桌前,張老闆和前日那小厮并立在旁,互相打着眉眼官司。
陶然猛地一拍桌子,卻并不十分用力,佯裝怒道:“怎麼回事?姑娘放在這兒的東西,怎可随意與人看?又随意與人拿去?”
張老闆賠笑:“可...可咱們寶坊就是倒賣東西的呀......”
“你知道那人身份嗎?做過身家調查嗎?确定買賣安全嗎?”
那小厮尴尬道:“可那買家就是公子您啊......”
“我想買你就能随意賣嗎”,陶然繼續發難,“朝廷中物,若是出了半點纰漏,你們擔得起嗎?”
張老闆和小厮對視一眼,說道:“可您今日不是來了嗎,這......”
“我若不來呢?若拿了東西就此作孽呢?我若是江洋大盜呢?你們怎麼給姑娘交代?”
“我們......”那張老闆實在沒法了,隻道:“我們錯了!哦不,是他錯了”,他指指那小厮,繼而賠笑。
那小厮一陣委屈,撇着嘴道:“見過賣家不賣的,見過買家難纏的,頭一回見買家賣家一起來欺負中介的......”
陶然又空拍一下桌子:“說什麼呢!”
一旁,靜堂早已在帷帽下忍俊不禁。
張老闆這才看出這兩人關系匪淺,今日來不過是要夥同着彼此來撒氣尋開心,便機靈道:“诶唷,我算是看出來了,這樁事還是姑娘做主”,他随即作揖:“還請姑娘說句話,請陶公子别為難我們了。”
靜堂氣已消了一大半,嘴上卻說:“這就為難了?我且問你,這寶坊每日走多少流水?有多少王公貴族的錢物在此處進出?”
張老闆又和小厮對視一眼,問道:“姑娘這是...要看賬本?”
“我對别人的事沒興趣,隻是寶坊運作在我處出了問題,就難免不在别處也有纰漏。有朝一日,蘿蔔拔根牽出藤,以後這生意,我可不敢再攪進來。”
她伸出一隻手:“東西還我,不賣了。”
“别别别,這...”,張老闆有些為難,“這,東西都已經賣出去了。”
“全都賣了?”
“全都賣了!”
“那好,也算兩清。我過去種種交易,隻有賣項,從未有進項,還請老闆取出賬本,與我把賬銷了。”
“這...”老闆更加為難了,“誠如姑娘方才所言,這賬本涉及貴人們的私隐,我們實在不便與外客看,不如我替姑娘把您那幾頁燒了......”
“此事不難,你把那别人的款項用紙糊上,我隻看自己的,這可放心了?”
老闆愣了愣,用眼神朝陶然求助,陶然隻笑道:“說到底,的确是貴坊有錯在先,這位姑娘隻銷自己的賬,也不算難為張老闆。”
“诶,那此事也無法了”,張老闆朝靜堂作揖,“還請姑娘此賬銷了,也别對寶坊失了信任,此事隻有一次,下不為例,以後姑娘的東西,我們鐵定上上保管,上上保管!”
“張老闆,我并非有心為難你”,她道,“我知道現下生意不好做,除了官家的錢,百姓手裡無利潤可圖,你賺這錢也無可厚非。”
“可正因如此,我才想提醒張老闆一句,這寶坊裡流的,可都是掉腦袋的生意,今後還務請張老闆仔細妥帖,勿要連累了别人,也禍及自己和家人才是。”
“是,姑娘提醒得是”,他對那小厮道,“去把姑娘的賬本取出來,請她親自過目。”
不一會兒賬本呈了上來,她見其餘人的果真已用白紙糊好,便細細查看了自己的,然後将那幾頁紙撕了下來。
她打開籠罩,把撕下來的幾頁紙放到燭火上燒,邊燒邊道:“多謝張老闆,也多謝這位小哥,今天我與這位公子實無惡意,還請你們别放在心上。”
“姑娘哪裡話。”
“既然如此”,她站起來,“那就祝老闆生意興隆了。”
靜堂和陶然出去後,那小厮貼過來:“我瞧這公子與這位貴人關系匪淺。”
“誰說不是呢”,張老闆歎氣。
“那,上次那筆生意,老闆可要允他?”
張老闆轉轉眼眸,不置可否:“再派人去查,把陶公子身家調查清楚,最好查出那姑娘身份,我們再做打算。”
“是,我這就去跟着。”
寶坊外,靜堂正登上馬車,陶然悄悄對車夫道:“先去家裡,不可經過丞相府。”
“是”,那車夫應下,陶然朝四周看了一眼,随即也上了馬車。
車裡,靜堂有些疲累,摘下帷帽,昏昏欲睡:“今天謝謝你,我心情好多了。”
陶然道:“我心情也好多了。”
“你?為什麼呢?”
“有一樁壓在心裡的事,或許很快就可解了”,語罷,他掀簾看向窗外,重重吐出一口氣。
待再回過頭時,發現靜堂已經睡着,頭側懸着,随着馬車的颠簸一點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