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堂聞言像是清醒了,慌忙跪下:“我沒有!我的意思是,私庫的事我的确是做了,但私定終身的話,姐姐不要說得那麼難聽。”
靜言見她承認了,便指着那盒子道:“你敢私售朝廷的東西?你這是把我們一家人的頭放到案闆上給人砍!”
“我沒有!”,她急道,“事實上,事情已經解決了。姐姐,我今天燒了季府所有的進賬冊子,我知道此事不能留任何把柄。我和你一樣,把季家的安危看得比任何事都重,你相信我。”
靜言看她半晌:“你缺錢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不缺”,她小聲低頭。
她又把那盒子一推:“那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姐姐!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
“我不明白,我整天待在閨閣中該做些什麼”,靜堂壓抑着情緒,“新朝雖不富裕,不少官員也隻能剛剛糊口,但季府每月常例、火耗、斜糧之和,已經是外頭百姓不能比的了。”
“我從小雖在戰火中颠沛流離,但也用心讀書,克勤克勉,比起男子未曾有絲毫懈怠,我也希望将來有一番作為和抱負。可如今天下太平了,我上不能進仕平天下,下不能扶漕運農田桑事,還不能用些閑錢為流民百姓,為街頭稚犬,為活得不如草芥一樣的可憐人謀些吃穿用度嗎?姐姐,我不明白我到底哪裡錯了!”
她含淚看着靜言,眼神一步都不肯退讓,靜言半晌歎道:“顔顔,我何曾不知道你心氣高?隻是此事,你不該瞞着我才是。”
靜言把妹妹扶起來:“你年紀還小,主意又大,做事難免不周全。其他的物件若無官印,又非獨件,你賣也便罷了,可這玉器紋路各異,稍一細查便可知出自何府,是萬萬不能賣的。”
靜堂低頭不語。
“好了,别哭了”,她柔聲安慰,“這次的事,解決也便罷了,還好那陶然發現的及時,你處理的也算小心謹慎。”
“一定是梅若告訴你的,她這人總覺得我不抵事。”
“你别怪人家梅若,這事她告訴我才是應該的”,靜言低頭,“顔顔,我很快就會去宮裡了。以後我不在家,月例銀子都是你的,我還可從宮裡貼補你些許。現在季家身份暧昧,投機倒把的事以後是萬萬不能再做了。”
靜堂聞言收住眼淚,轉身從床頭處拿出一個盒子,雙手捧給靜言。
“這些是我以往攢的積蓄,尋常女子出嫁,家裡都是要備嫁妝的”,她又忍不住哭起來,“姐姐嫁給皇室,自然是不需要這些。再說,姐姐的夫婿我也不喜歡,這些東西也不是給他的。”
她打開那盒子,疊得密密匝匝的銀票滿了一盒,靜言驚道:“你...你有這麼多錢?”
“這隻是一部分”,她說,“明天我就出去兌成銀子,給姐姐帶進宮裡去。”
靜言剛要拒絕,靜堂便道:“你若不收,以後回來,我就再也不見你了。”
明德堂中,祝欽風正與季清閣把酒相談。
兩人都有些醉了,堂中默默無語,隻有白玉瓷盞清脆的碰撞聲。
季清閣微醺着問:“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祝欽風亦含糊回問:“你呢?為什麼還不告老還鄉啊?”
“京城就是我的鄉,你讓我回哪去?”
兩人相視一笑,手中的杯盞又叮當碰了一次。
祝欽風沉默半晌:“我殺了你家陛下,你不怪我吧?”
季清閣亦沉默,搖頭道:“我怪我自己。”
“當初,朝末旱災大亂,吳明虎自立為王,帶兵殺入虞都。陛下把玉玺交給我,他說,‘舅父,你走吧,帶着玉玺逃出宮去,我是皇帝,你不必和我死在一起。'那時,陛下才十七歲,隻有顔顔那麼大。”
季清閣老淚縱橫。
“他是一個勤學,疏朗,善良又英俊的孩子,剛從先皇手上接過危如累卵的天下。改革新制,分賦權柄,南擊倭寇,北定邊疆,這樣整整扛了一年,直到郭将軍守了定城九月,實在沒了糧草,吳氏大軍便從江南直入虞都。陛下帥兵親自抵抗,可那時天下大亂,西渡王軍,蘭陵李軍,北疆哈赤兒不講信義,收了足足三千萬兩歲币也從北長驅直下。”
“我還記得,十二年前十月初十的晚上,我親手迷暈了陛下,他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老人哭得肩膀抖動,祝欽風縱是武将,也不僅感歎,撫背安慰。
“我讓公孫将軍帶他和家眷從東路逃出京城,我從西路,三月後我們一路在泰莊被吳軍俘獲。不知何人透露玉玺在此處,我家眷又不在身邊,吳明虎便抓住無辜小兒脅迫我交出傳國之物。一人之命于千萬人之命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