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雲生問:“公子......”
他道:“你也不必跟着。”
從棋盤街向北走過三個街區,便是京中權貴府邸所在,陶家所居侍郎府亦在此區。陶然在左丞相府大門前立定片刻,又緩緩離開,直至繞着京城走了将近半個時辰,才覺得有些累了。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季府後門,看此處樹木蔥翠,難得陰涼,心也好似重新靜下來。
今日又是徐大爺當值,他見過這年輕人,便走上來:“陶公子?”
陶然轉身,見是熟人,禮貌作揖:“徐爺爺。”
“果真是你”,徐大爺笑得開懷,“今日又是來找二小姐的?”
“呃”,陶然有些語塞,想了想道:“算是吧。”
“那真不巧了,我們家小姐呀,剛出去。她這人閑不住,你要找她,得提前約好了,不一定在家的。”
他點頭:“我知道了”,說罷,便轉身離開。
“诶,陶公子”,徐大爺叫住他,“你可有東西要與二小姐?留句話也好呀。”
陶然想了想,上前給了他一錠小銀子:“今日天熱,這些錢與您打酒吃。您隻告訴季姑娘,我來過就是了。”
他轉身離開,徐大爺在身後喊道:“陶公子,再來啊——”
陶然回到府中,見弟弟在院中玩耍。他剛十歲,穿一條灰布短褲,腰間勒着粗麻繩,夠着頭在大水缸中用竹簽挑着水蠍玩,專心緻志,并未見得陶然回來。
他看弟弟一眼,并未多話,隻徑直關門溫書去了。
一連三日,天氣都格外悶熱,雖仍是四月上旬,京都卻像是猛然進了盛夏,叫人懶懶的不想出門。
靜言入宮那日,萬事諸備。靜堂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落月閣中,冰鑒緩緩融着水,樓外高樹陰翳,知了叫得老高。
她正逢月事,額頭微微有些出汗,卻聽得屋中“啪嗒”一聲,睜眼去看。
寫字的案台後,座椅上爬着一個小男孩,身量未足,眼神明亮,見主人發現了,有些不知所措。
靜堂見一排毛筆打落在地,幸而墨硯已幹,不曾濺得到處都是。她笑道:“眠兒,過來。”
那男孩不敢,她撐着半起身來,朝他招招手:“到姐姐這兒來,姐姐給糖吃。”
季眠聞言這才爬下椅子,笑着跑了過來。靜堂從一旁的南瓜罐中取出一塊梨膏糖與他喂下,見他頃刻吃了,便問:“還要?”
他點點頭,她又取出一塊杏幹蜜餞,笑問:“哪塊好吃?”
季眠道:“甜,太甜了。”
她又打開自己的杯盞與他喝水,不想季眠卻皺起眉來:“水更甜。”
靜堂這才想起今日花茶裡兌了糖,忙向外喊:“梅若,墨香。”
不想兩人都不在,她便起身給季眠去倒水:“這個時辰,你不睡午覺,出來玩兒什麼呢?”
“院中沒人理我,母親姐姐都不在,就連嬷嬷也不在。”
靜堂把水遞給他,笑道:“以後他們不在,你就來落月閣找二姐姐玩兒,好不好?”
“嗯!”季眠眼睛忽閃忽閃,鄭重地一點頭。
梅若送衣服進來,見季眠在這,皺眉道:“他怎麼來了?”
“林娘子閣中人呢?”
“被夫人叫去了,姑娘,未時正刻大小姐就要出府了,我們也該準備起來。 ”
靜堂點點頭,另叫一丫頭:“你去林娘子閣中替小少爺找一身衣裳過來。”
那人應下,靜堂看着季眠:“眠兒真是長大了,連這衣裳也短了”,她彎下腰:“以後缺什麼,隻管來找姐姐。一會兒叫墨香姐姐帶你出去,做幾身衣裳可好?”
“好”,他開心起來。
梅若出來道:“姑娘這菩薩心腸,以後自己有了孩子,還不知疼成什麼樣呢。”
她攬着季眠坐在一旁,笑道:“這你可錯了,我若有孩子,必要把規矩立嚴,叫他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不求龍姿鳳章,但無論男女,必得人品端方。”
梅若笑道:“還說要當嚴母呢,姑娘自己便是頭一個不講規矩的,你這嚴厲我可不信。”
“如何不信?自然不能事事拘着他,但又不能徹底放手不管。其實,像父親母親這樣很好,他們不常來我們姐妹閣中,日常出去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可凡觸及大事,他們又從不允許行差踏錯,這便是我說的嚴厲了。”
梅若道:“姑娘少說嘴吧,父母做得好與不好,得讓你的小兒來評呢”,她雙手拖出一件湖藍紗緞深衣,笑道:“今日大小姐出嫁,姑娘穿這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