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夫人接過竹筒,打開蓋子,取出葵箋。
村長把腦袋湊過來,二人面上那副長輩的慈愛表情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生意人的精明。
簡直兩眼都在放光。
似是上下通讀一遍過,村長夫人小心翼翼地卷起那葵箋,重新裝進竹筒裡,重新擡起頭,眉梢眼角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安娘子果然是有求必應,這下子我們陳家村這個冬天無虞了。”
安昭華喝兩口清茶,道:“大娘說的,我不甚明白,左右我今天隻是來吃頓飯罷了。”
村長哈這腰道:“那是自然,爐子上煨着上好的河鮮,還請娘子享用。”
安昭華嗤笑一聲,似是發了脾氣,道:“你們兩個老叟當本娘子是豬不成?”
這一下子唬得村長和村長夫人連忙賠罪,一副做低俯小的樣子。
蕭誠看在眼裡,幫忙解釋道:“中原人的禮節,客人不說散席,主家就必須添菜,村長夫婦是怕招呼不周啊。”
安昭華笑着回看了蕭誠一眼。
我知道,就是逗他倆玩玩,我最讨厭你們中原人那些俗氣又虛僞的禮節,她用眼神說道,接着再次微微轉頭,虛望了身後的侍女一眼。
名喚瑟珠的侍女道:“初來貴寶地,聽說此地的油菜花田的盛開日期比往年稍晚。”
村長夫人連忙道:“正是,正是,我們兩個老朽腿腳不方便,若是娘子有興趣,待會兒讓阿誠帶着娘子去遊覽一番。”
蕭誠道:“油菜花不難找,隻是用走的可能不太方便,在下沒有馬匹,況且下午還有農活兒幹,就不奉陪了,還望二位姑娘見諒。”
安昭華臉上頓生不悅,村長看在眼裡,道:“阿誠,地裡的活計村子裡有的是人去做,不打緊。”
村長夫人道:“你伯伯說得對,男兒家畏畏縮縮的像什麼話?”
蕭誠也不好拂了兩位長輩的面子,但是他現在腦子裡亂得很。
剛才沈彥的那副眼神,簡直像是要去吃人。自己放着不管,怕是回家之後要人去屋空了。
不,人去屋空都還算好的,說不定那兩間房子會被砸得稀巴爛吧。
可是現在追過去能有什麼作用呢?那小子估摸着是個越哄越來勁的性子,現在上趕着追過去免不了又得大吵一架。
兩個人都在氣頭上的時候,最好還是先不要見面,免得生出無可轉圜的差錯。給那小子一些時間想想吧,也給自己一個暫時逃避的理由。蕭誠這樣想。
瑟珠在身後幽幽道:“我們家娘子隻是聞訊一二,也沒請蕭公子随從,您何必拒絕呢?倒顯得我們多稀罕似的。”
這話落在耳朵裡,随不好聽,但也中肯,若是其他男人,必定要對自己維護一番,不為其他,就為了男人那點面子,可蕭誠偏偏不在乎這些,偏過頭對瑟珠笑了笑,道:“姑娘說的甚是,是在下唐突了。”
見蕭誠并沒有窘迫,瑟珠似有不甘,進而道:“蕭公子是不是自認為貌勝潘安?是否認為隻要對姑娘開口邀請出遊,人家就一定能答應?”
蕭誠知道這話裡的火藥味,也知道這是存心在給自己難堪,但他現在沒有回應挑釁的意思,便随口道:“姑娘這可挑出蕭某的傷心事了,因為答應我的盡是一些臭男人。”
一句自嘲話,滿堂哄笑聲,輕松化解了瑟珠的敵意,現場的尴尬氣氛瞬間消散。
安昭華臉上的不悅也消失無蹤,隻道:“蕭公子對良馬感興趣?”
蕭誠道:“駿馬哪個男兒不愛?我也隻是觀賞罷了,談不上懂什麼。”
安昭華依舊是一輛傲氣,揚眉道:“我府上旁的沒有,良馬多的是,蕭公子若再來朔州,可不要忘了來本娘子的府上。”
她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傲氣淩人,甚至透露着幾分頑劣,好像是一個尋常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兒向兄弟炫耀自己的家私一樣,雖是炫耀,卻大大方方,不引人反感。
蕭誠笑道:“安娘子,當真是女中豪傑。”
安昭華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可是和那幫混小子在軍營的泥地裡滾大的,兵戈鐵馬多有意思,你們中原女人隻會在家裡相夫教子,當真無趣。”
安昭華和瑟珠當然都不是中原人,在坐唯一的“中原女人”就是村長夫人。蕭誠原本還擔心村長夫人會多想,沒想到村長夫人聽完竟然同意的直接拍桌子。
“娘子說的太對了,我小時候家裡也是有幾畝薄田的,我本身也擅經營操持,可惜爹娘死得早,家産都被叔伯兄弟奪去了,我上衙門裡想告,值班的衙役一聽這事,說我一個女人早晚要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村長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明快的女子,可是不知怎的,上了年紀之後就開始愛絮叨,逢人喜歡倒苦水,安昭華起先還符合了幾下,沒一會兒就煩了。
“...夫人說得對,珍重當下才是。阿那個..蕭公子,本姑娘此番前來也帶了幾匹良馬,有沒有興趣出門溜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