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政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生來體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也不能縱容其他幾個兒子欺壓老大太甚,所以就騙安昭華這個英氣十足的女兒上陣。
這老狐狸一定算準了她一定會穿男裝。
被人一詐就詐出了實情,安昭華心裡也不大痛快,沒好氣道:“可汗可要失望了,我大..我家公子沒工功夫陪你這種...”
明策擦拭着月杖,打斷道:“不敢來就不敢來,本汗沒那麼小氣,你回去告訴他,今天他既然沒給本汗這個面子,他日必叫他十倍相報。”
留下安昭華和一衆隊員面面相觑。
安昭華感覺脊背驟然生寒。
她掌一部分節度使府上的外交事務,知道前些日子斥候來報,明策可汗四面出兵,掃清了圍繞在突厥周圍的許多割據政權,其勢力在東逼近渤海國,在西迫使回鹘臣服,原本沉浮于大周國的許多部族現下都同突厥暗通款曲。
突厥雖兵盛,卻仍然是草原部落,其王庭也不過是幾百座小帳圍着幾座宮帳,他若要在草原立章建制,必得築造城池,若要起城建宮,非得從中原劫掠一番工匠、織布工、佃農等百業百姓不可。
環顧大周毗鄰突厥各道,隴西朔方疲敝,遼西遼東兵狠,唯有河東道戶數滋增、商利繁茂,是上上之選。
明策可汗,需要一個開戰的理由。
可汗來訪,卻遭怠慢,或許在草原民族的眼中,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
此時的周隊隊員也開始休整,吃起了随身的幹糧和肉幹。
四周仍然熙熙攘攘,座無虛席。
對方連調侃都懶得繼續了,好似已經隊周隊完全失去興趣。
安昭華見此情狀,皺着眉道:“諸位當真是好興緻,就甘心被那些突厥豎子壓上一頭?還算個男人嗎?”
她這麼一頓臭罵,換來了九張陰鸷的臭臉。
因為穿了男裝,還特地隐匿了身形,加之身穿的衣服格外她現在就是個皮膚光滑、說話女氣的...用這群男人的話說,叫...
“你個臭二椅子擱這兒逼逼什麼呢?”
“來來來,有種現在跟爺們兒練兩下?”
“兩次揮杖都被人家扣地上的是哪一位粉面相公來着?”
“老子不算男人你算男人?”
......
這幾個男人輸了本來就煩,眼下被這麼一号人罵一通更是煩的厲害,在他們的想法裡,反正左不夠就是個娘們兒唧唧的小兵,又不是什麼有背景的大人物,正好拿過來撒撒氣。
況且這種面容清秀的男子如今貌似更受女孩子歡迎,自己這群糙漢子被嫌棄多了,自然對安昭華這種油頭粉面的“男人”嗤之以鼻。
安昭華停在耳朵裡,想繼續發火,但竟然意外地沒生氣。
她原以為沒人敢惹自己,隻是因為自己作為河東節度使千金的身份,但現在看來其實不全是如此。
若她以一個女子的身份罵出那一番話,這群男人應當沒臉這麼叫喚。
想到此處,安昭華壓下心頭燃氣的一點火星,沖着遠處的那名侍從官招了招手。
那同樣身着六品官袍,卻無執掌,朔州城内誰都知道這是節度使府邸内的官員,也就是這河東境内的“内朝”官。
在整個河東,所有将領,無論品級,見到這樣的侍從都是要行叉手禮的。就是這樣一位大人物,竟然被這麼一個“小兵”随意召來。
這幫剛剛怼臉臭罵的男人無一例外,刹那間呆若木雞。
“三娘子找小人所為何事?”那侍從俯首道,順便狠狠剜了一眼那群士兵。
這群周隊隊員好似被抽離了力氣,即刻黑壓壓跪了一地,也不顧的手裡的吃食,扔在地上,騰出手來就開始自我掌掴。
“鄙豎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三娘子贖罪。”
“三娘子說得對,小人們從今天起就不是男人了!”
“小人們自罰一年薪俸贈與...”
安昭華摳了摳耳朵,用手指了指其中罵的最兇最難聽的兩個人。
被指到的人的臉上瞬間血色蛻盡,癱倒在地上。
安昭華看都沒看他們,道:“嘴太臭,逐出朔州守備軍,給我扔到雲州前線去。”
侍從官應下,揮了揮手,兩個癱軟如面條的男人就被一旁的親衛對用殺威棒插走了。
朔州守備軍的編制十分珍貴,待遇優渥,地位崇高,還很有前途,是不少富商挑選乘龍快婿的首選,這兩名士兵被逐出朔州軍,今後的日子要飽嘗作為一個底層人的困苦了。
餘下士兵反應迅速,立即齊聲道:“小人謝三娘子寬恕之恩。”
這是在一起被欺壓習慣了的默契,跟跪他們頂頭上司時用的話術一樣。
跪也跪了,謝也謝了,安昭華本來還想小懲大戒,現下也不好說話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在挑一個身體好的來補上。”
侍從官仿佛洞察一切,平靜地道:“是,隻是還有一個缺,不知三娘子是否已有人選。”
安昭華沖着看台旁那一聚堆兒的牙兵子弟擡了擡下巴,侍從官順着這位小主子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噙着笑道:“小臣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