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娴是受太後的人指引才找到了這裡,她望着桌上那杯酒已經六神無主很久了。
她明白太後姑媽的意思,想讓她進宮成為甯盛的女人,從此在這深宮裡成為和姑媽太後一樣的人。
可是房娴還記得太後所經曆的一切。
當年内亂之前,陛下的侄子小皇帝登基,為了讓太後能夠出宮去和陛下在封地一起享天倫之樂,她的父親房暧求遍了當時的權貴。
那時候她們家遠沒有今天這樣的地位,而姑媽在宮中惶惶不安,生怕被駁回了請求,從此爛在宮裡一輩子再沒法和自己兒子團聚。
那時,一向和姑媽不合的娘也把自己的嫁妝名貴的東西拿出來救急,還和她感慨過:“娴兒,你記得,将來無論嫁雞嫁狗,不要嫁進帝皇家。”
後來,内亂來了,她們一家逃出皇城,去封地找姑姑表哥投親。
封地多麼窮啊,連表哥也是一天隻吃兩餐盡可能節省糧食。那時候真覺得一家人都要餓死在封地了,誰敢想還能有今天。
房娴知道母親和父親想過太平日子,她也知道父親到底也還是有些想要她成為皇後,為他們房家再添一重保障。可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陛下是絕不會喜歡她的,因為陛下早在封地時就有别的心上人了。
很多年前
甯盛曾經問過她:“表妹,你讀過很多書,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房娴愣愣地看着這個一向不怎麼和她們親厚的表哥,疑惑:“什麼事?”
甯盛問:“如果一個人對我有一份天大的恩情,我該怎麼辦?”
“如果對方缺錢财,就送他錢财。”
甯盛搖搖頭:“他本就有萬貫家财。”
“要是對方想做官,可以給他謀個好職位。”
“他不會要别人謀的,他學富五車,想要做官不難。”甯盛說。
房娴當時隻覺得表哥甯盛說起那個不知道姓名的人語氣難以掩飾的溫柔,好像早就放在心上不知道有多久,也早就思量了很多遍不知道該拿那個人怎麼辦的模樣。
既然表哥口中的那人什麼都不缺,又非常有能力,而且純純是幫助了表哥。她覺得要說回報确實困難了些,不過,似乎還有一個辦法。
房娴說道:“結草銜環,當牛做馬,實在還不行,那便以身相許如何。”
她隻記得自己說完‘以身相許’四個字後,表哥甯盛的表情像是被什麼人用榔頭敲中了天靈蓋,又像是被誰撞進了心中最深處,以至于甯盛隻對她拱了拱手再沒說話就匆匆而去。
後來,她偶爾還想起這件事,本以為表哥已經找到了别的回報方式,又或者已經遺忘了曾經的那個人,卻在一年年中發現表哥至今還未娶親,不由地她往這個方向去猜測,難道表哥真的打算以身相許,就是不知道那個給他大恩情的人在何方,是誰,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出現。
溫遠不知道房娴的思緒飄出了多遠的過去,他隻是覺得現在房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畢竟一個活生生的姑娘站在這裡,無論如何陛下不可能當衆做出什麼事情,何況還是當着親表妹的面上呢。
不等他想到脫身之法,熱水已經打來了。
屏風後的浴桶裡,熱水蒸騰着冒着熱氣,溫遠身上早就黏膩的不行,如果不是甯盛把他帶來了這裡,他回去後第一時間也是要洗澡的。
甯盛站起來,溫遠和房娴兩雙眼睛盯着他。
溫遠也要站起,被甯盛按回去了:“你别動。”他走到溫遠身邊,伸手到他的頭發上,作勢要給他解被水打濕後和發簪纏繞在一起難舍難分的亂發。
溫遠渾身汗毛都要支棱開了,他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陛下就是選在了今日要對他這樣那樣了。
他往後退了退:“陛下,臣自己來。”
說着,去和那濕發作鬥争,可是不知道是手指沒有力氣,還是驚惶之下越忙越亂,到底解不開。
甯盛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拍落了他的手,還是自己上手了。他動作很輕又很快,絕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帝王做派,反而像是幹慣了這類雜活,所以手腳很是聽使喚。不一會兒的功夫,發簪被他抽出來,而溫遠的頭發也得到了解放,披散在肩膀上。
甯盛看着他耳朵邊零碎的幾縷亂發,忽然愣住了。他咳了一聲,眼不見心不煩一般把心魔打包送到屏風後:“溫探花,去洗吧。”
溫遠隻避開他的目光,這會兒聽見他叫他去洗澡,雖說覺得離兇多吉少又近了一步,可是渾身池水又濕又冷也不好受,先洗了再說。所以他沒有注意到甯盛看他的眼神,可是還有一雙眼睛一直看得非常真切。
房娴在一瞬間腦子轟地一聲把什麼都想明白了。她知道為什麼表哥這麼多年不娶妻了,她知道溫遠是誰了。
——
袁琦委頓在地,痛苦地咳嗽着,似乎要把肺咳出來,可是他當然咳不出來能刻出來的隻有水。
高傳祿看他的眼神很冰涼:“袁少爺,令尊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要是不想讓他看見更不堪的場面,奉勸你還是早點說了吧。”
袁琦趴在地上,隐藏着自己眼中的兇光。
溫遠,都是因為溫遠,難道溫遠就是他的克星。明明天道在自己這邊,明明該死的大哥已經歸西,明明他會成為下一任平西伯,都是因為溫遠。
不,還有房峰。
憑什麼房峰出面诳溫遠過來,被抓到後受虐的隻有自己,而房峰就可以躲在一邊看着他受苦。他就算死也要拉上皇帝的親表弟給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