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遠道:“陛下想狡辯也沒用,還有當着臣的面在茶中下的暖情藥,當臣看不出來嗎,多虧臣機智,不然今天就要被陛下得逞了。”
甯盛已經忍不住把茶盞重重地頓在桌上。
忍不了了,實在忍不了了。
溫遠把他當什麼人,是見色起意,還是見到個男人就走不動道。是對他預謀已久,還是那不堪到要用藥助興的爛人。
“你,”甯盛拿手指點着他,氣得胸脯一起一伏。
溫遠其實不可能完全不怕,被他吓得一縮。可是想一想反正都說了這麼多,也不差這一回,于是繼續道:“還有剛才,陛下是不是覺得勝券在握了,竟然連讓臣看寶貝的話都說出來了,陛下的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臣深以為恥。”
甯盛怒到極緻,反而心生一股委屈之情。
從頭到尾,溫遠說的和他做的樁樁件件都能對上,卻又樁樁件件都對錯了。像是那木匠拿着榫卯卻合錯了模子,說得他滿腹委屈,卻又無法辯駁。
高傳祿豎起耳朵聽了全程,眼看溫遠一人站在堂前,指着皇帝硬是說出了曆代名臣死谏的架勢,不由地被他震懾。
可是再看皇帝,剛才還怒不可遏,似乎下一秒就要拿溫遠的人頭開刀。這會兒全聽完了,卻猶如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的,說不上的難過模樣。
甯盛問;“說完了嗎?”
溫遠昂首挺胸:“完了。”他重新往地上啪地一跪,看着甯盛:“陛下要治我的罪,要殺要剮随便。”
甯盛道:“你覺得我會殺你?”
溫遠不僅覺得甯盛會因為惱羞成怒殺了他,甚至還擔心他會發瘋起來殺他全家。甯盛這樣問,溫遠反而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答案已經不言自明了。
就當他以為甯盛已經醞釀了一場風暴讓他領受,溫遠甚至已經連自己埋那裡都想了一遍,才聽見甯盛說:“地上涼,起來吧。”
說完,叫了高傳祿:“天也晚了,叫人送溫探花回去。”
高傳祿忙道:“是。”
溫遠愣愣地逃過一劫,沒等死裡逃生的喜悅,就聽見身後一聲委屈到極緻的話:“在你心裡,朕就這麼不堪嗎。”
溫遠回頭一看,甯盛已經拐進了内間,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内了。
——
夜幕降臨,水榭旁點起了燈。
這天夜晚,起風了。
水榭四面環水,站在涼夜裡實在容易着涼,高傳祿遠遠地看見甯盛背着手站在水榭的欄杆旁,望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傳祿輕聲道:“陛下,外面冷,奴婢給您燒好了炕,進屋歇息吧。”
甯盛回過神來:“太後歇了嗎?”
高傳祿答:“是,奴婢的人來傳,太後回宮後發了一會兒脾氣,又叫了房家人先回去,然後在紅玫公主的侍奉下已經歇息了。”
“嗯,叫紅玫暫時先留在宮裡陪太後一段時間,明日有空叫驸馬來一趟,朕有話囑咐他。”
“是,奴婢記下了。”
甯盛不進屋,高傳祿穿得比他厚實多了,自然陪在他身後等着。
過了一會兒,涼風吹得可能是腦袋清醒了很多。
甯盛忽然苦笑一聲:“朕真是吃力不讨好。”
他忽然感慨這麼一句,高傳祿摸不着頭腦,想來想去還是和今天溫探花有關,隻是不明白陛下和溫探花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溫探花控訴陛下的話,陛下一句也沒有辯駁,還好好地放他走了呢。
“陛下很器重溫探花,”其實都已經拉到床上了,隻是高傳祿想不出還有什麼比較含蓄的詞可以概括,隻好用器重。
甯盛道:“你在我面前還裝什麼,今天的事你都聽見了吧。”
“這,奴婢該死。”高傳祿道。
甯盛擡步往殿内走:“他口口聲聲朕要逼迫他行,”郁悶地吸了一口氣,接着說,“行那不軌之事,你聽了作何感想?”
高傳祿立刻賭咒:“絕無此事,奴婢相信陛下。”
甯盛道:“避子藥?”
高傳祿說:“奴婢猜是太醫院給的防風寒的藥吧。”
“朕往茶裡下藥?”
高傳祿道:“一定是陛下怕藥效有失,放得蜜粉吧。”
“還有,”甯盛咬牙:“朕要給他看的寶貝,他還罵朕,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越說越委屈。
領了高傳祿進了裡間,掀開床頭,從裡面拿出一方木頭棋盤,還有兩盒棋子,一一擺放在床上。那東西打開撲鼻一股藥香,竟然是用茶餅做的棋子,模樣碧綠,造型小巧,即使在外面的多寶閣這樣精細的物件也是實在罕有。
甯盛:“這就是那寶貝,太醫院還說,經常拿出來手談可以延年益壽。”
高傳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