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悶熱的初夏,但被雨打濕衣服終究是不舒服的。
燕鷗趕緊伸手,想幫季南風擦幹衣服,但季南風卻搖搖頭,自己拍了拍,不讓他沾水。
他們這一路上什麼也沒聊,關于病情,關于行程,關于未來,似乎都藏在了不遠處的濃霧裡。四周隻有嘩嘩的雨,将他們平日裡的無話不談也一并靜默在了這嘈雜裡。
車程不是很長,明明在醫院也睡了很久,但燕鷗還是又睡着了,他不願多想,隻覺得是因為一番折騰太累罷了。
車慢慢停下的時候他就自己醒了,外面的雨依然瓢潑,季南風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摁回了車裡:“你待在這裡,我回去拿傘。”
“等等……”外面的雨吓人得很,但還沒等燕鷗把話說完,季南風就已經頂着暴雨沖出去了。
燕鷗也想沖出去,但是想到自己腦子裡長着的東西,又看了眼已經被淋得透濕的季南風,他又收回了即将邁出去的腿。
這是他第一次嫌自己家花園太大,拿把傘的功夫,大雨就好像快要把季南風沖垮了。
朦胧間,季南風融進了庭院的松竹造景間,落進了門口的嶙峋假山中,化進了身後的霭霭煙雲裡,若隐若現,宛如驟雨中迷惘的一葉扁舟。
燕鷗又用手指對着他的背影比出一個取景框來——《風雨歸舟圖》。
半分鐘後,一把大傘遞進來,将他安然無恙地送回了房間——他的渾身上下隻有鞋面沾了些水,而一邊的季南風則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濕淋淋的一片。
季南風一向注重儀容得體,這副狼狽樣子,燕鷗跟他在一起七年也沒見過幾次。
燕鷗趕緊拿浴巾幫季南風擦頭發和身子,心疼道:“你趕緊去洗個熱水澡,我去給你拿衣服,千萬别着涼了。”
季南風想摸摸他的頭,又怕身上的雨水将他沾濕了,便笑笑作罷:“那我快點洗,有事喊我。”
等季南風轉身進浴室之後,燕鷗給他送進換洗的衣服,又幫他煮了壺姜茶。
再坐回客廳沙發上,聽着門外的雨和浴室裡的水聲交融,燕鷗給領導發消息,沒說生病的事,隻請了個事假,接着拿出包裡藏着的診斷書,盯着上面的結果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聽到身後浴室的門被打開,燕鷗趕緊從無意義的放空中回過神來,回頭給他遞上煮好的姜茶:“趁熱喝,驅寒。”
季南風平時不愛喝姜茶,但這次他非常聽話地接過杯。姜茶煮得挺濃,季南風喝得禁不住皺緊眉頭,但還是乖乖喝完了。
喝完,他便轉身去廚房洗杯子,一邊洗一邊說:“我上樓把行李收拾好,你也想想有沒有什麼要帶的,再簡單吃個晚飯,我們就可以準備出發了。”
燕鷗聞言,愣了一下:“今晚就走?”
季南風頓住了洗杯子的動作,轉身看他,沒有回答。
燕鷗擡頭又确認了一眼時間,然後冷靜地算給他聽:“現在是下午五點半,我們收拾完行李吃完飯至少要到七點,開車到上海最快也要五個小時,還不包括中途休息的時間,就算我們輪換開,到那裡也已經十二點了,門診醫生根本就不在上班。”
季南風在意的卻完全是另一個重點:“不用你開,我一個人開過去,你在車裡睡覺就行。”
燕鷗沒說話,就這樣平靜地盯着季南風看——這是他們之間非常熟悉的溝通方式,他們偶爾意見産生分歧的時候,往往總會有一方先開始沉默,直到雙方都冷靜下來,再平靜地解決掉這個問題。
所以他們真的沒有和對方吵過架,他們都是與彼此溝通的高手。
片刻之後,季南風認輸了,他承認道:“我想早一點帶你過去,越早越好。”
“你現在不太冷靜,季南風。”燕鷗平心靜氣地看着他說,“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你昨天忙了一夜,幾乎沒有睡,晚上再連開五小時的車,身體肯定扛不住,這樣上路很容易出事。我們沒有必要趕這一個晚上。”
季南風低頭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動搖了。
燕鷗見狀,笑着環住他的脖頸,擡頭親了一口季南風的臉頰,放下架子來:“老婆,你可以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你要是垮了,我可怎麼辦呀。”
從他回來第一件事就去洗澡、積極喝平時根本接受不了的姜茶,燕鷗就知道他怕自己感冒了。這個節骨眼上,兩個人如果雙雙病倒,那可真是災難性的事件了。
季南風無奈地低頭回吻他,妥協道:“那我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出發。”
“好。”燕鷗說,“都聽老婆的。”
對于奔走于世界各地的他們來說,随時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已經是刻進了日常生活中的習慣。除了必備的日用品和衣物之外,燕鷗還帶上了他的攝影裝備和季南風的畫材。
就像是平日裡,無數次為下一個展出、下一次采風取景而遷徙一樣,他們需要衣食住行,也離不開留住美的工具。
收拾東西的步驟很快就完成了,兩個人和平時一樣合夥在廚房裡忙活了一陣,晚餐便熱氣騰騰地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