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斯年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就見到蕭硯修一件單衣枕着沙發扶手睡得很沉。他臉色憔悴,睡着的時候仍然皺着眉。很難說這一刻蔺斯年心裡在想什麼,他有點心軟,脫了外套給男人蓋上。蕭硯修被壓在身上的重量驚動,輾轉清醒。蔺斯年拿着衣服的手很尴尬。
“困了回房間裡睡。”
“沒事,已經醒了。”
蔺斯年說:“你讓我回來,有什麼事?”
蕭硯修聽出他的疏離,柔聲說:“本來是想找你商量華創後續的事情。阿平的案子基本上定調了,怕的是官司繼續拖下去。我傾向于和解,給空間讓對方提條件,盡快把官司結了。”
蔺斯年低着頭,說得很溫和:“這個官司我還是避嫌吧。”
“避什麼嫌?”蕭硯修說:“城陽查出了孟憲偉的打印機記錄,那張郵件是阿平被抓之後臨時打出來的,根本不可能讓你事先知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
蔺斯年沒有說話。
蕭硯修以為他動搖了:“官司當然還是你來負責,你沒有失職,是我失職。該避嫌的是我。以後,我都不會再幹涉你的工作。”
蔺斯年擡起頭看他:“以後?以後如果再有人跟你說我要害蕭硯平,害你,害你的公司,你也不幹涉?你拿什麼來保證以後?蕭硯平是你的家人,我不是你的家人嗎?”
蕭硯修從沙發上嘩啦站起來,膝蓋一彎,跪在他面前。
“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也沒有臉請你原諒我,斯年。你哪怕今天不回來了,從此以後都不再回來,我也沒有任何怨言。但是我剛剛說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我向你道歉,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維護好這個婚姻,是我配不上你。你……”
蔺斯年眼睛通紅地盯着他,怒然打斷:“是啊,是你配不上我,是你拿走了我這麼多年的青春,我們談戀愛五年,結婚三年,你到現在來說你配不上我?你怎麼不早點滾……”
他動了大氣,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蕭硯修怕他傷了身體,慌得去扶他,被打開了手。
“你别生氣,不要為我生氣,”蕭硯修哆嗦着嘴巴,不知道怎麼說話了,他是最會說話的,甜言蜜語從不離口,這時候也不會說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斯年,我……”
蔺斯年跌在沙發裡:“蕭硯修,是我看錯了人。”
蕭硯修面色如土,一顆心直接沉到了底。
“你要對公司負責,要對這個家負責,你懷疑我,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你騙我,你有犯罪記錄,這些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也可以不計較,但是你現在來說你配不上我,當初你追求我的那些話到哪裡去了?你是不是還後悔和我結婚?”蔺斯年問。
蕭硯修搖頭:“我沒有!”
“那也應該是我來說!”蔺斯年怒斥:“如果不是這次蕭硯平的事情,如果沒有孟憲偉陷害我,你就一輩子都不打算跟我說實話。我才是那個應該說你配不上我的人!”
他說的是對的,蕭硯修無力反駁。
客廳裡隻有他們倆,王菲叫開了所有傭人,兩位男主人在裡面說話,誰都不敢靠近。
蔺斯年覺得累了,他倚靠着沙發呆滞地看着窗戶。天是白色的,刷了漆似的平整、幹淨、冷冽,一絲雲的紋路都沒有,讓人誤以為屋子的外頭還是屋子,天花闆的上頭還是天花闆,層層疊疊,永無止境。牆上的樹影靜止不動,像蒙着黑紗的人站在角落,冷冷審視這對伴侶。
“結婚前,我媽跟我說,兩個人之間感情再好,也要留着一分提防,不能完全相信。”蔺斯年輕輕地說:“我當時想,我也是有污點的人,不應該對你要求過高。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你做到,是不應該的。我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這個圈子就像個魔咒,進來的人,每個都變成一樣虛僞、一樣多疑,我以為我們會有所不同,其實也沒有差别。”
蕭硯修想,也許人的本性就是虛僞多疑的,隻是有的人克制,有的人則變本加厲。
“我也有過錯,我做不到完全信任你。石梅的事情也好,王菲的事情也好,我甚至懷疑你利用管家監控我。所以走到今天,你懷疑到我頭上,我也不能完全怪你。”蔺斯年說。
蕭硯修說:“是我自己把管家的權力放給了你,在這件事上我沒有懷疑過你。”
“我知道。”蔺斯年看向他:“你起來,不要這樣。”
蕭硯修撐着身體重新坐下。
兩個成年人的眼裡出現同樣的迷茫和痛楚。
過了一會兒,蔺斯年說:“官司的事情,你既然願意,那我就負責到最後,我沒有問題。工作我一定會妥善處理好,不會突然撂挑子。你想和解,我的意見也是一樣的,這時候拖着對公司是壞事。明天我會發和解函過去。法院是最樂意見到和解的,他們也省了不少麻煩。”
“謝謝你,斯年。”蕭硯修低聲說。
蔺斯年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這個謝謝:“其實不一定是對方提條件,這個官司是我們有優勢,所以提條件的可以是我們。你有沒有想過收購?”
蕭硯修立刻明白了:“你想買斷技術權?”
“是,收購可以直接把對方公司的技術權一并吞過來。蕭氏可能要花一筆錢,但是對公司的技術發展、版圖開拓都是有幫助的。如果他們拒絕,我們就反訴。我有信心能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