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帝家的。”模糊的視野中,演武台上那道白色身影悄然離去,葉止水緩緩開口,“我領着人,帶着黎家送來的請帖規規矩矩赴宴,家主總不會賴我個魁冠吧。”
她說着擡手将黎蕭獨托起,語氣溫潤尋常,與周身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甚相同。
“你……”黎将明第一個坐不住,拍案起身指向她。
黎沉峰蹙眉回眸,以眼神制止了他的話語。
葉止水冷笑道:“黎家想獨自站在武林中,我不反對,可若是得魚忘筌過河拆橋,也該掂量掂量。”
黎将明本就被她擺了一道,此時心有怒氣卻無從發洩,握緊了拳一忍再忍。
“帝家先祖歸隐山林,并非懼怕這些江湖之事。若日後還有人要來試帝家之劍,莫怪我不留情面。”
黎沉峰面色愈發沉重,聞言看向黎蕭獨手中青劍,竟是從前帝傾墨劈山的那一把。
黎沉峰默然半晌才道:“既然蕭獨如此說了,這次絕春宴的魁首便是帝家,衆俠士應該都無異議吧。”
旁人自是不敢在此時說話的,可偏偏有那不怕的,替衆人問了一句。
“那頭彩呢?”
方構仍是那身深色勁裝,頭發束起,抱臂靠在場邊樹下,滿眼興緻勃勃地瞧向黎沉峰。
葉止水聽到熟悉的聲音,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想來是再也躲不過了,黎沉峰歎了口氣,搖頭道:“不知那消息是誰傳出去的,可寶珠如今确實不在黎家。帝山那一戰時,黎家仍在汀蘭山善後,又怎會有接觸到狐族寶珠的機會。”
他這話說得倒是誠懇,亦是葉止水猶疑之處。
黎沉峰再道:“将明,去取。”
黎将明得了命令轉身離去,不過片刻,帶了一個精緻的木盒子回來。
他一路來到兩人面前,極力忍下憤怒的情緒,可仍能叫人聽出來些不滿。
“頭彩便在此處,恭喜帝姑娘和長兄。”
葉止水輕輕勾了嘴角,仍舊穩坐,并未擡手去接,便如此将黎将明晾在那處。
“勞煩。”
他端着木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如此僵持了幾息,自覺警示的意思足夠明顯,葉止水移開了目光示意黎蕭獨,他走上前去接過木盒,并未去瞧黎将明。
“帝姑娘何不将它打開,讓我等也飽飽眼福?”
“是啊,打開吧。”
從前的絕春宴頭彩,或是難得一見的武功心法,或是價值連城的華貴名器,珍則珍矣,卻毫無新意。
不知這次黎家會準備些什麼。
葉止水淡淡開口:“蕭獨。”
黎蕭獨聞言應聲,将木盒啟封。
随着他的動作,場上衆人竊竊私語起來,待那物現于人前後卻又鴉雀無聲。
“是碧水笛……隻不過……”黎蕭獨知她眼疾甚重,在她耳邊輕聲道。
“斷了。”她瞧着盒中兩段虛影,也猜到了。
“嗯。”黎蕭獨蹙眉去瞧她的神色。
帝家曾以這一笛一劍與祝國百萬大軍對峙于符業關外,那是姒無月第一次敗退。
在所有人都以為姒無月已經死透的時候,她卻依靠寶珠的力量奪了親侄女的身體。
那一戰也曾被人津津樂道,百年過去,茶餘飯後仍時常提起。
如今青華劍在黎蕭獨手中,碧水笛留存在黎家。
這斷掉的碧水笛若是被其他宗門得去,倒也算得是個珍寶,可它由黎将明親自送到葉止水的手裡,便多了些難以言說的意味。
物歸原主,卻是個碎的。
葉止水勾了勾嘴角,并未擡眸,“黎家主,有心了。”
她語氣不辨喜怒,黎沉峰卻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硬着頭皮接下這句“誇贊”,轉頭去了結這一場絕春宴。
喧鬧褪去,各大宗門陸續離開,方構走到她身邊,望着逐漸遠去的黎沉峰的背影,嗤笑道:“還以為他會再嘴硬一陣。”
葉止水道:“怎麼突然趕過來,查到了?”
方構收回視線,“查到了,是從汀蘭山邊緣的一座小城傳出來的,估麼着就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放出的假消息罷了。”
汀蘭山被帝家先祖一劍裂地,如今已經無人居住了。祝國一統天下,經濟日漸繁榮,山中人也都陸續搬走入世而居。這些都是被記錄在手劄中的。
葉止水抿了唇思索。若是從汀蘭山腳下傳來的消息……還真不一定是假的。
“可還要查下去?”方構适時地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用了。”葉止水将那木匣子從黎蕭獨手中取過,遞給他,“幫我尋個有能耐的匠人,将它修好吧。”
見她随手将這無價之寶托付,方構挑了挑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