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去非拿起桌幾上的信封,緩緩拆開。
“沒準,線索就在此處。”
擡眼看向裡面抽出的信紙,林上阮的眼底透露出幾分意外。
這張泛黃的紙上竟然空無一字。
“沒有字的線索也叫線索?”
林上阮臉上冷淡,低頭将仵作工具全部細細擦拭了一遍,把其小心地收入箱匣。
“線索本就是不同尋常之物,還有比無字的信紙更稀罕的東西了嗎?”
“而且,信上被藏起的字,是為了像我這樣的有緣人來發現的。”
畢去非說得言之鑿鑿,嘴角勾起,暈開帶着笃定的笑意。
說罷,她湊近來端詳紙張的材質,手指輕輕一撥,黃綠色紙張晃動間隐隐約約顯露出黑色的墨迹。
既然這樣……畢去非将紙置于燭火上空灼烤,不一會兒,薄紙後方隐隐顯露出一行字來。
字迹似是寫得頗為匆忙,筆畫勾連且字體潦草,但尚能辨認出一串字來——九垓垂定棄謀臣,一陣無功便悔身。
畢去非抽起信紙,走到靠窗的桌幾旁,其上正擺着寫着詩句的紙墨。
其上題着“自能成羽翼,何必仰雲梯。”字迹蒼勁,與信紙上的字體勾在畫和氣韻上頗為相似。
“這句詩寫的可真不錯。”畢去非把此句念了一遍,執起信紙來一一對比過去“這個書信,應當是紅香姑娘自己寫的。”
“但是,這句詩詞原本是:九垓垂定棄謀臣,一陣無功便殺身。”
“将殺替換為悔,這是在打什麼謎語?”
畢去非一邊思考,一邊用其蒼白的指尖輕叩響木桌,寬大的袖袍勾勒處她單薄的身形。
林上阮則是素手微擡,手法娴熟将紅香姑娘裸露的傷口一點點縫合,等着畢去非的推測。
不料畢去非突然直起身,轉身就走向門口,直直看向門縫所夾之處的人,“你打算偷聽到什麼時候?”
本該是守在走廊入口的夥計吓得渾身一抖,“我,我……”
畢去非安撫性地輕拍他的肩膀,“哎呀,其實我就是想問問你,紅香姑娘死之前你一直都守在二樓走廊處吧。”
夥計下意識地點點頭,畢去非順勢問道:“那麼,戌時到亥時,有多少客人上了二樓?”
“這……也有十幾人吧。”夥計嘟囔着,撓撓頭,“這可記不太清了。”
“那有誰,是常來見紅香姑娘的嗎?”畢去非追問道。
“那就隻有辛公子了,不過他來了片刻就匆匆離開了。”
“城北辛公子嗎……”畢去非眼睛微閃,“辛公子是不是一個月前起便頻頻來見紅香姑娘?”
夥計面上詫異,瞠目結舌,“你,你怎麼會知道?”
畢去非皺起眉頭,“那現在辛回舟就是不僅有時間作案而且有動機了。”
念此,畢去非轉身走至窗前,涼風過處,拂起她垂在耳畔的青絲,愈發襯出她面上的蒼白。
“本是終日飽食,無所事事的放蕩公子,突然就在一月之内,成為揚名京城的才子。”
“原來,是因為紅香姑娘嗎?”
畢去非手托起下巴,眼睛虛虛望向窗外,此間窗戶對着的正是西街的方向。而那裡正坐落着城北辛府。
“明日就去拜訪拜訪那位辛公子。”
視線由左及右,晏城西街一覽無遺。西街大都繁華,街道兩旁更是店肆林立,有茶坊、酒肆,還有一些大戶人家的府邸。
白日裡的晏城商鋪招牌旗幟高揚,車馬不停、行人不息。無論是遍及全城的商會、衣料、飾品的大坊、還是小吃、書籍、鮮果、打鐵或是雜貨各類的散戶,小販都可以在此處看見。若論繁華,比起京城也算不遑多讓。
明明小市依村近,隐隐環橋帶郭低。一樣酒旗搖飏處,争鞭絡繹送輪蹄。說的便是此處地阜物華的晏城。
哪怕是夜晚,也是十裡長街,燈紅似火的模樣,似是與靜谧無關。
除了那次變故後,空閑已久的縣衙,别處都是……畢去非目光觸及縣衙所在之地,卻是蓦地瞳孔微縮,發現了意外之事。
本該是西街最為漆黑處的縣衙,卻是此刻燈火最為通明之處。
畢去非眼睛死死望向那處,雙手無意識地摳在窗沿上,喉嚨無端逼出幾分幹澀來。
“縣衙,似是有許多火把照出的光亮?”
林上阮撫平衣裳處的褶皺,姿态端莊直起身來,裙擺微揚走至窗前,“縣衙該不會是有新官上任?”
深夜時刻,伴随着推門的聲音,盞盞火把懸浮于夜裡,映在石子路上,照出晏城西街處縣衙的真面目。
持着火把的官兵靜悄悄地跨過門檻,照出前路,面前距離縣衙大堂不過幾十步路遠了。
此時官兵卻不再向前,默默靠在一邊。
黑暗裡走出道身影——其人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雲紋帶,另挂着銅制的令牌。
他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着,面上棱角分明,劍眉斜飛英挺,頗為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