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羞惱的嗔聲在耳邊格外清晰,他唇角隐隐上揚,冷冽的眉眼間漾開一抹不易察覺的欣愉。
原是想在門外聽一聽她的傷情,卻不想竟有意外之獲。
屋子裡,林岱還在樂呵呢,林錦書簡直羞得想鑽地底下去。
幹着急了會,她倏然靈光一閃,把她師兄寄來的信從枕頭底下摸了出來。
“師父,師兄來信了。”
“哈哈——”林岱果然笑臉變作黑臉,立時氣洶洶地哼了一聲,“不看!燒了!”
見法子起效,林錦書恍然松了口氣,順勢将話頭岔到她師兄身上。
“師父,師兄許久才來信,您老就瞧一眼罷。”
“不看!要看你自己看,看了便扔進竈膛燒了!”
門外聽牆角的顧昀聽二人說起了别的,悄然移步離開。
其他人的事,他無甚興緻。
“哎呦不說他不說他!晦氣!”
林岱憤憤地坐在竹桌旁,任憑林錦書如何勸也不松口,成功轉移了他師父的注意,林錦書也不再糾纏,又乖乖地收起了信。
緩了緩氣,林岱問她:“對了錦書,師父不在的這一月,你可按時吃藥了?那病症可有再發?”
“吃了,這一月好着呢,再沒發過。”
林岱颔首,又沉沉歎氣。
錦書這孩子命苦,一生下來便被丢棄,還從娘胎裡帶了個這樣罕見的怪病出來。
可笑他行醫一輩子,卻連這病叫什麼名兒都摸不清,隻得是照她發病的症狀,反配出幾張藥方換着吃,看哪個方子能延緩。
是的,隻可延緩,無法根治。
林錦書默默瞧着她師父沉重的神情,自然明白他又在為自己的病發愁。
于此,她倒是看得挺開。
這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其實也不大妨礙她什麼,至于師父擔憂會不會惡化乃至威脅性命,她就更不在意了。
她無父無母,本該死在荒山野鄰中的,幸而得師父所救,含辛茹苦地将她養大,給她延續了十九年的命,她已經很知足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師父。
她能活到給師父送終那再好不過,可若是先師父一步離開人世,師父晚年可怎麼辦呢?
哦對了,有師兄呢。
師兄不止一次來信說要把他們接去皇都,到時候啊她就抓着師父的手,說要是他不随師兄去皇都,她就死不瞑目,永不投胎入世。
師父最信這個了,準保有效。
這般想着,林錦書心下倒是愈發輕快,她笑盈盈地安慰道:“師父莫急,你這幾張方子我吃着都起效,說不得再吃幾年,這病便消了呢?”
林岱擡起頭,遠遠望着窗外,喟歎:“但願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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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房中隻有一張榻,顧昀自覺打起了地鋪,将竹榻“物歸原主。”
林岱仰躺在榻上,心下開始盤算。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更何況他是瞧着錦書從襁褓嬰兒長到如今。
傻徒兒春心萌動,姑娘家家的不好開口,便由他這個做師父的來促成佳緣罷。
想至此處,他佯佯地清了清嗓子,狀似閑談般道:“今兒晚上有些悶啊,怕是要下雨了。”
房中的寂靜倏然被打破,顧昀應聲睜開了眼。
屋子裡隻他二人,詭異的氣氛所使,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嗯,不錯,話少,沉穩。
林岱暗自忖想,白日方罵完顧昀是登徒子,眼下隻因林錦書瞧上人家了,便是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順眼了。
一樂呵,狐狸尾巴便收不住了。
“公子喚什麼名兒?年歲幾何?家中還有什麼人?”
末了的一句婚配與否,他及時止住了。
他是錦書這邊兒的,姑娘家可不能着急了,免得讓人瞧輕。
黑暗中,顧昀的唇角緩緩揚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他從側躺變為仰趟,一手枕在腦後,疏然地自報家門。
“姓顧名昀,今歲二十四,父母亡故早,族中嫡親隻有一位姨母。”
末了,他自作主張地補充了一句:“尚未婚配。”
榻上,林岱就差拍手叫好,拽着顧昀說是天賜良緣了。
他激動地翻了個身,心中歡喜。
瞧瞧,多可心的郎君!
他原還憂心錦書自小長于山野,自己又是個粗咧的老頭子,從沒教過她什麼持家啊女紅啊什麼的,待出了閣少不得要被婆母指點苛責。
如今可好了,這顧昀父母身故,錦書嫁過去便不用受婆母的磋磨,小兩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悠哉美哉。
雖說這年歲比錦書大了些,倒也算不得什麼,再說了,年紀大會疼人!
這般想着,林岱對顧昀越發關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