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竹梯被雨水浸濕還是林錦書心裡有事的緣故,她爬下竹梯時不慎踩脫。
幸而顧昀一直在下面盯護着,眼疾手快地展臂接住了她。
“啊——!”
她剛出口的驚呼立時偃旗息鼓,驚魂未定地側頭瞧去,恰好對上那雙濃墨翻湧的眼眸。
“當心腳下。”
顧昀的眉眼照舊溫和,似乎并未受方才之事影響。
深沉的嗓音近在耳邊,她不自覺繃緊了身子,僵着胳膊收回了方才下意識攀在他脖頸上的手。
“我,我沒事,你放我下來罷。”
小羽護主,見狀以為顧昀要作歹,從草垛中沖出來,洶洶地朝着他狂吠示威。
“汪——汪汪——”
顧昀對耳邊聒噪的吠聲置若罔聞,沉靜地盯了她片刻,将她輕放下。
緊箍在腰間的力道驟然消失,林錦書如釋重負。
她不敢擡眸直視眼前人,扔下句多謝便匆匆回了自己屋子,期間還怨憤地瞪了眼立在堂屋前一臉姨母笑的林岱。
見她瞪自己,林岱隻當她害羞,并未多想。
笑着将小羽招了過來,又幽幽地走到顧昀身後,拍了拍他寬闊的肩。
“小顧,錦書她被我慣壞了,你莫理她,快進屋歇着罷。”
他是越來越看好這大高個了,身強體壯,細心妥當,眼裡還有活兒。
這樣好的郎君,打着燈籠也找不着啊!
便宜錦書這刁丫頭了。
顧昀聞言轉過身來,道了句不妨事,随後将自己下月初便啟程回皇都的事告知了他。
“下月初?那不隻剩七八日了?”
林岱也很吃驚,他這邊還盤算着嫁閨女呢,人家就要拍屁股走人了,這怎麼成?
“這......為何這樣急?再多住幾日罷?”他挽留道。
顧昀婉言相拒:“多謝林老好意,如今我傷勢已愈,族人已多次來信催促我回去,實在不能多留。”
他失蹤了這許久,皇都各方勢力早已蠢蠢欲動,他若再不回去,隻怕江山便要易主了。
“呵呵,也好,也好.....”
林岱幹笑了兩聲,沒再多言,轉身回了自個兒屋子。
門一關上,他那張老臉便塌了下來,心中焦急,蒲扇也搖得又急又快。
這二人的苗頭剛親密些,小顧便要回皇都去,他不前功盡棄了麼?
越想越心焦,他猛灌了幾口涼透的粗茶,坐在長凳上盤算起對策。
看來徐徐圖之的法子是不行了。
小顧一走,回不回來還尚且不知呢,錦書好不容易有個中意的,難道便讓這煮熟的鴨子生生飛了不成?
眼下端不得那些臉面了,得趕緊捅破這層窗戶紙,促成這樁好事方可安心。
是夜,林岱秉燭促膝,與顧昀推誠相見。
“小顧,這段日子以來,你對錦書的情意我瞧在眼裡,錦書嘴上不說,可我瞧得出,她也是對你有意的,事到如今,我就不同你拐彎抹角了。”
顧昀坐在竹案對面,暖黃的燭光柔和了他冷冽的棱角。
他平複了内心激蕩起的漣漪,眸光輕漾,靜等林岱接下來的話。
“兩情相悅本是好事,我也有意促成你二人的姻緣,但不知你作何想法?”
顧昀凝眸不語,目光灼灼地盯着燭台上躍動的燭火,神色不明。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林岱有意撮合二人,可一憶起白日裡林錦書婉拒的那番話,他又不免落寂。
解鈴還須系鈴人,若要她改變心意,怕隻有林老出手了。
思及此,他苦笑道:“我自是願意,可林姑娘......她怕是不願。”
林岱一聽白眉蹙起,擺手反駁:“不會的,你且寬心,我了解錦書的性子,我一說,她指定同意。”
顧昀見魚兒上鈎,如實将白日的事告訴了他,沉歎:“她連同我去皇都都不願,怎會願意嫁我。”
林岱沉默了片刻,撫着花白的胡子歎道:“原是放不下我這把老骨頭......”
頓了頓,他又望向顧昀,目光鄭重:“錦書那邊自有我去說合,你隻告訴我,讓你這輩子不納妾,隻守着錦書一人,你可能做到?”
聞言,顧昀擡眸直視林岱,目光無一絲閃躲,神色端肅。
“夫妻之間,便該如此。”
“好。”
林岱緩緩颔首,目露贊許地瞧着眼前沉穩端方的男子,再無疑慮。
有這樣一位硬朗俊俏,穩重癡情的好郎君做錦書的枕邊人,他這老頭子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他兀自樂呵地想着,并未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落進了某人的圈套,成了某人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