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擡手看去,是一個發簪,鋒利尖銳。
她看到了陳杏兒,那姑娘滿臉的擔憂。她猜這發簪應是讓自己用來自衛的,于是謝歸蘅想也沒想便回身将發簪又插回了姑娘綁着紅繩的頭發中。
二人離的最近的時候,陳杏兒的唇幾乎是貼在了她的耳側。她似乎說了什麼,但聲音細微遠不及身後張慶的狂笑聲大,自然而然的謝歸蘅的注意力全被他們奪走,沒注意到耳邊的聲響。
她被驚動,快速的回身,連原本想要插回發間的簪子都沒拿穩。手一抖,發簪便落了地。
是極清脆的一聲。
恰好也和山寨老三上前的步伐想和。他身上的衣被摩挲着不斷發出聲響,一步一動。
謝歸蘅餘光掃到了孤零零掉落在地上的發簪,有些别扭但卻完全沒心情理會。她的神色緊張盯着面前,不敢放松。
不肖多時,那人便來到了闆車旁邊,那塊蓋着白布的人的旁邊。他掀開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那人攥着東西的手。
“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如實相告,我便留你一命。”
說話的人換成了張慶,他抽出腰間的佩刀指着人,将刀鞘扔在了一旁。
蕭雨規的鼻尖直對着那刀尖,他害怕可隻能故作鎮定。男子聲音坦率,細聽卻是藏着抖。
“我已經如實相告了。人不是我殺的,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如此、而已。”
他用着全身的力才能撐着自己不向後退去。突然,手臂略微一沉,是謝歸蘅抓住了自己。
那女子站在他的身側,半個身側和他重疊,隐隐有相護之意。她拿起了刀鞘抵住了對面的刀。
“大當家的,我的人已經說了,這事兒跟他沒關系,你再揪着他不放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了吧。欺負一個沒見過血的人……”
她的手臂用力更甚,但是那張慶竟也沒抵抗,就這樣硬生生地被别着放下了直指人的刀。
“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謝歸蘅将他的刀鞘扔回,親眼見着對面的刀被裝了進去。
“哼!”
她聽到了一聲冷哼,不是張慶,而是後面那山寨的三當家。
“和這事兒沒關系?你當我們山寨的人都是傻子嗎?”
這話一出,山寨裡的人又開始狂嚎示威。謝歸蘅聽着緊鎖着眉,随後眉頭卻展開了。不是舒心,而是震驚。
老三按着屍體的手臂,從他緊攥着的手中扣出了一截布條,黑色的,沒有花紋。
不是她的,是蕭雨規的。
山寨裡的人得了勢嚎叫聲更甚,從宣洩變成了不滿,喊着“殺了他!給魯任佳報仇!”的人層不出窮。
她幾乎是瞬間便想到了這布條的來源。謝歸蘅腦中一嗡,一時間竟想不起來辯駁。全部思緒全部被用來思考這布條是如何跑到他們手中的。
“殺了他!!!”
事态超出了他們的預期,巧舌如簧再也起不了作用。謝歸蘅低頭正好能看到蕭雨規衣袍上殘缺的一角。
像是呈堂供詞。
“報仇!!!”
緩了幾次的呼吸仍是不算平穩,她松開了抓着他胳膊的手。閉了幾次眼才勉強能理清思路。
女子張了張嘴,但并未發聲。
“夠了!”
是陳杏兒。她的聲音響起,雖然聲音如同清鈴但穿透性可不容小觑。這一聲止住了吵着要殺人的土匪們,就連張慶回身的動作都連着一滞,帶着驚奇與玩味的眼神看了過來。
“陳杏兒!”
李老粗喊着便要朝她跑去,面色慌張,但卻被謝歸蘅攔下。
“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慶指了指她和謝蕭二人。
陳杏兒聞言,回頭看向了他們,自然也看到了滿臉焦急擔憂的李老粗。她視線挨個掃過,卻在李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姑娘回了身,發繩也随着擺動跑到了胸前。
“你莫要再為難人了張慶。人明明就不是他殺的。”
“哦?不是他殺的,又能是誰殺的?”
大當家像在陪小孩子玩遊戲般,出奇的有耐心。
“是你殺的!”
陳杏兒情緒激動,猛得一指張慶,聲音都破了像是連帶着多年的憤懑一同宣洩了出去。
“我殺的?哈哈!證據呢?”
“證據就在那具屍體上,在我的眼中,在我的腦中。那夜我親眼見到魯任佳腰腹收了傷但活着,最後,是你親手将刀捅入了他的心口處,他這才斷了氣。”
她語氣确定,言之鑿鑿,聽着極有道理。盡管如此,土匪們定然是不信的。陳杏兒見狀,用力做了幾次的深呼吸,才繼續說道:“我知道大家不信,活人可以撒謊,可死人不會。緻命傷究竟在哪相比各位殺過人的比我清楚,屍體就在那兒......”
她手指換了方向,從張慶身上,移到了闆車上。
“不信我的,大可以自己去驗。”
陳杏兒的語氣實在笃定,反而襯得不斷瞟向張慶的老三充滿了可疑。本來聚在一起的土匪隐隐有分散的勢頭,有些膽大的已經快到了屍體的旁邊,距離白布僅僅隻有一指的距離。
闆車突然距離抖動下,随後便極快速地恢複了正常。是三當家的,攔住了他們的來路。
張慶看着那沖在最前頭的幾個人,陰狠的臉上充斥着暴戾不滿。他眼睛連都不眨動地盯着他們,最後冷哼一聲轉回了身,神色卻收拾完全,隻剩下油膩的親切。
“行了!這事兒就這樣了!我都這麼試探了那兇手定然不會是蕭兄弟。此事是我判斷失誤錯怪了他,還擾了你們的婚禮。我理應賠禮。”
他拱手配了個不鹹不淡的禮。
老大突然的态度轉變弄得所有在場的小弟态度皆是一懵,他們呆滞着看着張慶随後倒了兩碗酒,一碗給了陳杏兒,一碗留給自己。
“我張慶給你道歉。都說杯酒釋千仇,今日幹了這碗酒,妹妹......不,弟媳便原諒了我這做哥哥的。”
陳杏兒冷眼看着他的裝模作樣,嘴角微微一笑便下了肚。那張慶見狀喜極了,連碗都差點沒端住,可寨子還是傳來了碎裂的聲音。
“咔嚓!”
是那姑娘的碗,陳杏兒不知怎的,喝下了那碗酒後身體便劇烈的顫抖,眼睛持續地上翻。
她的雙腿逐漸支撐不住,僅僅隻是幾息的功夫人便躺在了地上,痛苦的縮成一團。
“陳杏兒!”
“杏兒!”
“啊!新娘子死了!”
伴随着人的倒地,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寨子瞬間又亂成了一團,各種各樣的叫喊聲混雜在了一起。謝歸蘅是第一個做出的反應,一瞬間就撲倒了人的面前。
“陳杏兒!”
她叫着她的名字,手指有些顫抖地撫上她的臉。陳杏兒的意識仍有一夕尚存,抓住了臉上帶着繭的手。
她努力做着口型,像先前一樣,但如今隻能發出更加微弱的氣息。謝歸蘅這次看清了,她是叫她“跑”,還有......
謝謝你。
手中的人呼氣聲愈來愈薄弱,現在連眼睛都不能完全睜開。穿着紅衣的姑娘最終還是躺在了紅燈籠下。她的手失了力氣,軟綿綿地垂在了身側,眼睛永久地閉上了。
人群中更喧鬧的聲音更加鼎盛,但謝歸蘅卻像是聽不到般,一手緊緊攥着,一手卻捧在了眼前。
她瞪着眼睛想要将清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大腦似乎是僵住了,良久,謝歸蘅才反應過來。
......是血,還熱乎的......是血,還腥臭的......
是血......陳杏兒的。
她呼吸不暢,強逼着自己順着紅色看去,見到了一長串的早就不知何時流出來的血。蜿蜒着,流淌着......
刺痛着。
謝歸蘅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她就應該把那掉落下的紅布再次高高挂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