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韫知忽的問:“你在丞相府過的如何?”
“就那樣吧。姑姑不怎麼管我。倒是蘇空山,有時比溫華還像個老先生!”白承玉那樣比劃着,“反正小時候我也經常在姑姑家住,我娘總要巡邊打仗,父親每次都要跟着,就把我扔給姑姑了。”
“你跟蘇潤蓮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對啊!”白承玉撂下筷子,把手放到快貼地的高度示意,“從那麼小就一起長大的。”
薛韫知發笑。“你倆這性格可真是……”天壤之别。
白承玉擺擺手。“其實蘇潤蓮小時候還挺有趣的,帶我翻牆上樹撈泥鳅,這些都是跟他學的!有一天他突然就長大沉穩了,我都不适應。”
“也可能他一直沒變。”薛韫知自作深沉地猜道,“也許蘇丞相的獨子沒有那般放肆的自由。”
白承玉連連擺手加搖頭,同時夾起一筷子菜。“不是那麼回事兒!他現在變得……唉,算了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他現在還在家裡耍槍呢,說什麼要去征戰沙場為國效勞,蘇丞相都快氣死了!”
薛韫知擡手一摸下巴,忍耐道:“……你噴我臉上了。”
白承玉:“…………對不起。”
他斟了一杯酒給自己,另外一杯隻鋪碗底,遞給薛韫知,應是顧忌她的年齡。
“敬景國。敬天下。”
一飲而盡。
薛韫知被辣得舌頭發麻,眉眼亂跑,當時她還沒發現自己不能飲酒這回事。白承玉哈哈大笑:“洛京最貴最難求的陳年佳釀,品來如何?”
“……你哪來的錢。”薛韫知真誠發問。
“我有俸祿啊。”白承玉也一臉真誠,“來,你不愛喝那就全歸我了。”
哦對,白隽長孫,世襲侯爵。
薛韫知感歎:“你真是個怪人。”
白承玉雙頰泛紅,瞥了她一眼。“你也是。怪人才配做我的朋友。謝元芝那樣太正經的,我就聊不來。你,還有蘇空山,溫修遠,都是我的好朋友……”
他半伏在桌上,用手背擦了擦眼。
“薛樂文,你能不能别長大啊?你們都别長大好不好……”
薛韫知頗為冷漠道:“不太可能,除非你咒我早死。但我比你小兩歲,對你而言,也算是一種長不大。”
白承玉似懂非懂地亂點着頭。
“行……嗝。那你死了我負責埋,我給你安排一年三大祭,像皇帝一樣尊貴。要是我先死,你也得埋我……”
薛韫知猛然驚覺:“等會,白子衡你少喝點,不然我怎麼把你弄回去?”
“沒事兒……有人帶我回。”
薛韫知擡頭環顧,突然察覺到整個聽雨樓的店家與跑店的,都不時側目注意着這邊。她腦中騰起一個很離譜但在白承玉身上又很合理的猜測,這整座樓該不會都是他的私産吧……
薛韫知擡手比數。“你得給我一年九大祭。”
白承玉小雞啄米。
“那就當你答應了。”
薛韫知起身,正欲離席。馬上有人把快要昏睡的白承玉撈起來,另有一人将她引下樓,送至馬車旁。
薛韫知納悶:她不是走路來的嗎?誰的馬車?
馬車上簾子掀開,從中走出一個清潤如玉的少年,身段修長,帶着幽香。可是看清了面貌,薛韫知心一沉,是蘇潤蓮。
最近幾次打照面,蘇潤蓮總怪怪的。她都有點想躲着他走了。
蘇潤蓮擡眼,先是腼腆一笑,随後擡手掀起車簾,待護衛們将白承玉架進去,方才放下。
夜間微寒,他穿的單薄,月光一亮,滿身綢布泛着淡藍色的月華,冷白的指節在袖口處蜷了又蜷。
他怎麼還不走?薛韫知在一旁有點尴尬地心想。
“子衡最近二年格外消沉。”蘇潤蓮望着馬車周圍的石闆路,“溫修遠又回了荷州,他就連書院的門都不肯進了。今日若非你約他出來,他已經躺在屋子裡快半個月沒出門了。”
薛韫知啞然。
“我代子衡謝你。”
蘇潤蓮舉手躬身,深作一禮,甚為虔敬。
“……不必謝我。”薛韫知十分不自然道,“跟他出來吃飯我不花錢。”
蘇潤蓮忽的撲哧一笑,但笑得很小聲,很短促就忍住了。他悄悄擡眸瞥了一眼。
“薛姑娘應是沒有記恨蘇某吧?”
“啊?”
薛韫知心裡冒出一串巨大問号。
蘇潤蓮看上去松了一口氣,微微站直了些。“你總避着我,見面也不說話,我這幾個月總是在想,究竟哪裡做的不對了,可一思來想去,又覺得很難堪。妹妹應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還望你不要笑話我,心頭雜念這般多。”
薛韫知更加困惑了。分明是你蘇潤蓮每次碰見我就一臉幽怨地走開啊?還有我們很熟嗎?差四歲也沒什麼共同話題吧?
“我沒有避着你,也沒有讨厭你。”薛韫知皺眉,頓了一頓,又道,“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喜歡你。以後别再這樣了。”
蘇潤蓮快速眨了兩下眼,略微颔首,很輕聲道:“好。”
薛韫知轉身要走。這次蘇潤蓮沒有叫住她,而是目送着她一路行遠,直到薛韫知拐彎到另一條巷子,身後才傳起另一陣車輪碾動聲。
她邊走邊想,白承玉說的不錯,他這表哥的确也是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