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蕭離奇襲得勝,不但從險局中營救了陸安,更乘勝追擊泊沙王九百裡,全軍士氣大漲。經此一戰,景國與泊沙均有損失,宋明也怕南邊瑤國趁機突襲,乃欲止戈議和。
大将軍一行人回到洛京,人疲馬倦滿面塵灰的老将中間簇擁着一位新起之秀,少将蕭離,玉面紅纓,令萬般春桃失色。
他可算脫掉了“神童蕭澤的哥哥”這一好長的名号,成了洛京百年來獨一無二的玉面少将,洛京名士傾往相交。聽聞蘇潤蓮與他結拜為義兄弟,結生死之交,蕭離授其以刀。
與民間浩大聲勢形成對比的,是官場上的靜默。蕭離歸朝以來,未得賞賜,未進官爵,甚至沒有收到過宮中或者尚書台的哪怕一聲慰問。
他也沒有回到中軍複職,皇帝不降旨,他便一直跟随在大将軍陸安的身邊,出入無不相随。
這樣安分沒多久,某日,蕭離竟在朝堂上當着百官的面提出,希望與大将軍之女陸合結親,請陛下賜婚。
百官當場炸了。
自從親政以來兢兢業業、對群臣十分客氣的宋明更是一氣之下,甩袖子當衆離開。剩下蕭離一臉無錯地跪在大殿中。
後來......後來的事情薛韫知就不知道了。當時她又不在場!隻是鶴峰上到處都傳這個故事,傳的版本繁多,各人聽得津津有味。按理說,蕭離的門第出身不合适,但那可是蕭離啊!陸合雖然貴為大将軍之女,然而禦醫們早有言,她已命不久矣......
可能是蕭離請娶這一事件太有戲劇性,在接下來的那個夏季,洛京醞釀出了無數個故事的版本,飄在夏末的暖風之中。
一陣秋風掃過洛川畔的丘原。
朝廷派出與泊沙王議和的使臣傳訊回來,得知那泊沙王竟敢提出無理要求,請景國皇帝把自己的義姐送去和親,以結盟姻之好。
信方念完,滿朝靜肅。
......這,擺明了是要羞辱景國,還有......羞辱蕭離!泊沙王是如此記仇!
滿朝文武無論各懷什麼心思立場,此時紛紛暗了臉色。早朝一直延到正午,終于商讨出一個權宜之計。
和親,不成,誰去都不行。繼續打,也不成,至少現在打不動了。
宋明降旨直接封蕭離為鎮北都尉,擺明了朝廷态度,另需遣一使節北上,傳達新旨,再定盟約。
那麼新的問題,誰堪此重任?
蘇群玉建議複用溫華。早年間,他們曾是同是燕王幕府下的謀士,溫華雖已緻仕多年,但蘇群玉此言一出,仍搏得殿上不少老大人頻頻點頭。
當日鶴峰上,溫華正在考校學子書法課業。薛韫知自幼習書早有所成,溫華頗為賞識,分派她去校正藏書閣典籍抄本。
都是些古闆的前朝經文,有時候她走神、打瞌睡,可能還會抄漏幾個字。
坐在旁邊被溫華指派來監督她的是鶴峰書院大名鼎鼎的才女楊文矜,不僅家學淵博,本人更是才氣凜然,正直嚴苛。她比薛韫知年長四歲,故而每次薛韫知看見她都跟看老師差不多。
後世薛韫知有一個她自己不太愛用的綽号——松山塵石,就是楊文矜給她取的,形容她生性沉默不愛動,而堅韌慎思、内韫不凡。溫華聽後亦覺得好,于是便傳開了。
她不喜歡這個綽号的主要原因就是——和蘇潤蓮的太像了!
“薛樂文。”楊文矜擡首一看,冷靜地道,“你抄串行了。”複又埋下頭去校書。
薛韫知長舒一口氣,氣惱地把那半頁撕掉,團成一個球扔出去。
咚。
“嗷——!”
紙球砸到了人,這一嗓子把正忙于校書的兩個人吓了一跳,紛紛擡頭。
薛韫知平日宅居山上,所識同齡人特别是男性不多,聽那中氣十足的嚎聲,還以為是白承玉。但是白承玉最近不上學。她一擡頭,才發現是......
謝蘭玉。
?謝蘭玉?
大紅色披襖襯得少年英俊眉宇絕豔,幾步靈巧地翻上山岩,腳步輕點台石,落在石亭裡的方桌旁邊。
“你小心點。”楊文矜緊聲道,“昨夜下過雨,路上濕滑還有青苔,别摔着。”
“我摔不着。”謝蘭玉俯身去看案頭,“先生又讓你替他校書?”
“我替元清改兩首詩,樂文在校書。”
謝蘭玉從袖子裡掉出一小塊油紙包的酥糖,楊文矜從容地撿起來,也不閑碎渣弄髒了眼前書卷。
“我得走了。”謝蘭玉指着山石後面碧樹掩映着的屋舍,“先生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