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娘我與沈夫人,就是因迎春會上的賽花結緣。沈夫人養的花,總是渭城最好的。娘若不是沾她的光,估計一輩子也能不到甲等。”
“要不是沈夫人,我估計一輩子也隻能在這林府的深宅大院中,久久不得光照。”
娘的眼眸低垂,嘴角卻高高揚起,宛如三月初春一朵桃花輕綻。
隻有提起沈夫人時,娘才會有這種笑容。
“那唯一一株得了甲等的花,就是房裡這株白色蝴蝶蘭,也是她送我的生辰誕禮……自她走後,它也就跟着謝了……”
“小姐,馬車到了。”
點兒的聲音打斷了林梨的思緒。
“稍等,點兒,我突然想起些事情。”
“什麼事呀?”點兒睜大她圓溜溜的眼睛,歪着腦袋問道。
林梨笑着,心裡已拿好了主意:
“等會你就知道了。”
過了一小會,林梨搬着一小盆紫色春蘭出現在衆人面前。
王三坐在馬車上,驚喜地說道:“哎喲,沒想到沈夫人走後,居然還能見到俺們唐府的人去賽花。”
點兒也是驚訝萬分,不禁張大了嘴巴,大得像是能直接塞進一個蘋果——
自林二娘子走後,小姐便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與節日有關的活動......現在竟然看到小姐捧着花——
這實在是讓人欣慰啊!
若是林二娘子在天有靈,也一定會為她感到高興的......
想到這,點兒的淚珠不禁大粒大粒地從眼眶中掉落:“小姐——嗚嗚嗚嗚,這實在是太好了......”
張姨聽到聲響,也從竈房内探出頭來。
林梨看到這詫異中又帶着幾分滑稽的場面,笑着解釋道:
“你們這是何必,我不過是瞧見院中的春蘭開得賞心悅目,想帶它去見見世面罷了。”
點兒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徑直沖上前去,邊哭邊将這春蘭接去。
點兒眼中竟突然多了幾分堅毅:“小姐,不必多說,點兒明白。我們走吧。”
林梨隻好無奈地一笑帶過,但她在心中默默嘀咕道:
“不,你不明白。”
張姨見衆人要走,連忙跑到唐府門口,高聲喊道:“小姐,那今晚的飯還在家吃不?”
點兒大聲應道:“今晚我們在外邊吃,您快回家與孩子們好好聚聚吧!”
“好嘞!一路順風啊!”
*
抵達林府後,林府中人竟表現出意料之外的殷勤,一個個都争先恐後地幫忙搬運車上的春禮。
那平日受林夫人轄制、最為勢利的管家,竟也禮數周全地向林梨行了禮,問了好:
“唐夫人,給您報聲春。”
唐夫人?
這個稱呼,倒是稀奇得很。剛進唐府時,她便同府内的下人交代了稱呼——要麼叫林小姐,要麼叫林娘子。
他們也都很聽話,哪怕有些不理解,但也很快叫順口了。
至于“唐夫人”這種稱呼,實在是聽不習慣。
在某些場合,這種稱呼确實是避無可避的,可剛巧,作為慘遭抄家的唐府夫人,不存在這樣的場合。
她冷冷地答道:“不必。”
此人正是與林夫人一同克扣她月例的共犯,對于這種人,沒必要給好臉色。
那管家的臉倒是熱得很,繼續附和道:“是是是,您說的是。”
林梨不屑與這株牆頭草交談,直直走向主廳。
點兒在身側問道:“小姐,您瞧,這林府今年怎麼沒往日熱鬧了?”
林梨聞言,也開始環顧四周。進門時還有幾個大燈籠,那名貴迎客松也被修剪得整齊利落。但走進院内才發現,這裡的光景與院外大為不同了——
隻有幾個小燈籠稀稀拉拉地挂在院子四周,還有幾盆金菊擺放在院子中央。至于當年那如同金龍飛舞的焰火(煙花箱),如今連個影子都沒瞧見。這景象,遠不及當年一半奢靡。
林梨一邊觀察,一邊在心裡暗自思忖道:
“奇了怪了,這林府,怎麼像是缺金少銀的樣子?
“我那便宜爹,再不濟也是個禮部侍郎,不說這職位俸祿、油水之多,就說他這态度竟如此馬虎?這可是一年之中最為重要的迎春會啊。”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位身子纖細的美娘子突然出現從正廳走出,徑直向林梨走來——
這位,正是省親那日,林大人的“遠房親戚”。
這肚子......不過一月未見,她那隆起的肚子竟已平坦了?
莫非是小産了?
林梨滿臉詫異地望向她,而她容光煥發,頭上還簪了朵紅豔的牡丹;嫣紅的胭脂,襯得臉頰更顯白淨細膩,絲毫不像遭受了什麼磨難。
“林小姐,别來無恙啊。”
林梨一怔,還未開口,那女子已輕笑着打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先随我去瞧林夫人與林大人吧。”
“他們怎麼了?”
話音未落,那女子擡手将自己頭上的紅牡丹摘下,輕輕将其簪到了林梨發間。
随後,她唇角微揚,仔細打量着林梨:
“這花,不大适合你。”
林梨見她似乎在逗弄自己,便擡手将那牡丹取下,有些氣惱地盯着她看。
“哎呀,你别惱呀,我告訴你就是——是好事呢。
“他們呀,時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