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蝶悻悻地坐回到座位上,不敢再多說一字。
而唐栀此時正站在藥娘邊上,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自進桃紅院的那一刻起,他便悄悄觀察着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這位溫柔忠心的藥娘在行走時,不但輕盈迅捷,甚至聽不到一絲腳步聲,不像是尋常女子能做到的。眼下看來,她的地位似乎也在這二人之上;
而這扮成女子的阿蝶,竟能做到在外貌上與女子并無它異,雌雄莫辨;這綠蘿,随看不出些什麼,但能與這些人共事,必然也不是尋常人物。
藥娘低聲說:
“阿蝶魯莽,還望公子勿怪。”
“無妨,隻望能盡早解開這案子。”
“這木櫃中的女子,是桃紅樓的一位樂師,名為枇杷,善彈琵琶,且舞技放眼全京城也是佼佼者。半月前,她被請至王爺府中登台演出,誰知這一去,便再也找不着人影。再見之時,就是在這木櫃中了。”藥娘向唐栀大緻講述了案件情況。
唐栀緊蹙眉頭,追問道:
“那她的遺體為何會出現在這偏室的舊櫃中?且乍看之下,似乎并無遭受外力傷害的痕迹……諸位可有頭緒?”
阿蝶恢複了正常的男聲,說道:
“并非沒有痕迹,而是這遺體,是被人換了套幹淨衣服,再塞入這木櫃中的。她身上有明顯傷痕,像是被鞭子抽打,可那些傷口隻是皮肉之傷,并不緻命。”
也就是說,枇杷的死并不是由暴力導緻的......而這也與屍體狀态相吻合。
“那真正的死因是什麼?”
“不知,一開始我們推斷是中毒,可無論如何也沒發現任何一種毒藥留下的痕迹。換句話說,要是我昨日檢查就知道了,今日便不會再與你見上這面——我們這,哪裡用的着你......”
藥娘重咳了一聲,以作警告。
“那屍體何在?”
阿蝶臉上雖不服氣,可還是乖乖回答道:
“在大理寺裡放着,你要看嗎?”
“好,那我再了解多些情況再随你們前往查看。她可有仇家?”
那沉默了許久的綠蘿竟突然開口喊道:
“枇杷姐姐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仇家!她定然是被那壞到骨子裡的小侯爺給騙了......”
藥娘聽罷,立即擺出了長輩姿态,嚴肅地教育道:
“綠蘿,莫要口出妄言。還記得玉娘子如何教導你們的嗎?禍從口出,此話不可再提。”
這時,綠蘿的情緒像是決堤般噴湧而出,那憋了許久的淚水總算得以釋放——
“你們為何都不信我?枇杷姐姐和我說了,小侯爺本想納她為妾,讓她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她在那日驅車前往侯爺府還和我說,這便是她的最後一場演出,叫我今後好生照顧好自己......
“若不是那小侯爺蠻橫霸道,我姐姐怎會淪落至此,成了這二樓木櫃中無人在意的女屍?可小侯爺隻手通天,誰會來管我們這些蝼蟻的死活!”
唐栀聽罷,頓時想起來還有個關鍵信息沒問:
“對了,那櫃子,是為何會從二樓跌下?那是什麼房間?”
“本來是雜物房,很少會有人去,堆放的都是一些沒人要的物什。小厮阿思走進後,在櫃子附近聞到一股惡臭味,便打開了櫃門,看到這櫃躺着一屍體時,便吓得魂飛魄散,一把将這櫃子推到窗外去了。這櫃子本就遭了蛀,缺斤少兩也是正常,更何況阿思身強體壯,一把将其推下也不為奇。”
“嗯......可這櫃子為何會剛好正對着窗戶?”
話音剛落,阿蝶與綠蘿的瞳孔同時放大,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阿蝶回複道:
“許是這櫃子本就擺在窗邊?”
唐栀沉思片刻:的确有這種可能——
不過,縱有萬般忖度,不如實地勘查。
他垂眸将青瓷盞中殘茶飲盡,喉間茶韻尚溫,緩聲相詢道:
“諸位若得便,可否引某往此間一觀?檐角蛛絲,或織玄機。”
*
林府。
林梨随菲姨步入了父親的卧室——一個她從未踏足的地方。
當年,若是她誤入了爹的院子,那林夫人肯定是要大作一番文章的,而爹隻是靜靜在旁聽着,不應聲,也不作聲。年幼的她被母親護在懷裡,聽林夫人說着那些極盡侮辱的詞,劈頭蓋臉地責罵她二人。她聽不懂,可見父親無動于衷的樣子,與他平日裡面對姐姐林珑被林夫人責罰時大不相同,便也從心裡生出一股困惑。
不久後,她才發現,這種冷漠也是一種利刃——每紮一寸,這父女間的情誼又淡薄上好幾分。
卧在床榻上的林大人見二人到來,久違地露出了溫情的一面。他拉着林梨的袖子,有氣無力地說道:
“梨兒,沒想到,你竟然還會來......”
林梨沉默。
“梨兒,我自知對你母女倆有愧......這麼多年來,是我負了所有人......”
這,還是我爹嗎?
她疑惑地扭頭看向菲姨,而菲姨正洋洋得意地咧着排大牙,燦爛地笑着。
果然,萬物相生相克——
這菲姨正是制裁這林大人的關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