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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裡回府後的唐栀,沒與任何人打招呼,一頭鑽進了書房。
“你相公這是怎麼了?”菲姨手裡拿着王二蒸的包子,問剛從鋪子裡回來不久的林梨,“今日是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個都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
說着說着,她眼前又浮現起林珑癱倒在床榻上失神落魄的模樣。
林梨也感到有些困惑。平日裡,唐栀一般是最精神煥發的那個,今日卻如蔫了的花般,一聲不吭,還耷拉着眼皮。
“我去瞧瞧他。”
“好,那我再去瞧瞧林珑。哎,這些受了情傷的小孩,總是喜歡故作堅強呐。一句話也不吐,隻能往她嘴裡塞點吃的了。”
“嗯,辛苦你了。”林梨笑笑,轉身朝書房走去。
……
一進門,便見書房給不知什麼生物翻了個底朝天,滿地狼藉,書、信散落一地,連下腳的地方都沒了。
“這是……怎麼了?”
此刻,唐栀還在繼續在書堆中翻找着,聽到林梨的聲音,便猛然擡起頭來:
“姐姐,你怎麼來了?”
林梨思考片刻後,答道:“沒什麼,就是來瞧瞧你。”
“是不是我看着不太好,讓你擔心了?”
“……有些。可是此次進宮,遇到了什麼事?可是有人刁難你?”
唐栀牽強地笑笑:“當然沒有。”還搖了搖頭。
林梨一下就明白:那就是有了。
她緩緩蹲下,将散落的書一一撿起疊好,溫聲道:“好了,你瞞不過我的。”
聽罷,唐栀想說,卻不知該如何說。
難道直接說,自己被卷進了一場即将爆發的風暴之中嗎?
知道得越多,就越是靠近暴風眼,也就越是危險。他倒希望,林梨可以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安穩幸福地度過一生——
這當然也是他的願望。
可他既借了上邊的東風,一舉奪魁、風光無限,也就料到會有要還回去的一天。
如今,已是身不由己。何苦要讓她也卷入其中……
“真的沒什麼,就是聖上派了許多任務下來,有些……壓力?”
林梨才不會就這麼被搪塞過去。但看唐栀的表現,直接進攻肯定是行不通的,于是,她決定側面包夾:
“關于先前說的《芳譜》的細節,你可想知道?”
“自然。”唐栀沒有以往那般興奮了。
“你若想聽,就将你知道的說與我聽。一物換一物,如何?”
唐栀心想: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呢……對了,當年在沂城,孔貞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他想知道,可他更不想騙她。
“為什麼不說話?”
“姐姐,可不可以,待我整理好思緒再說……”他低下頭,用手輕擦嘴唇,活像隻犯了錯的小狗。
林梨無奈,輕歎了口氣,淺笑道:“好。你現在,在找什麼?可要幫忙?”
他在找一封信。
一封泛黃的、沒有署名的,被當時一無所知的他打開後,随意擱置在書櫃一角的信。
當時的他,以為這裝神弄鬼的信件,是某位貪玩的同僚弄的惡作劇,未曾仔細琢磨;可經今日一遭,他方才明白,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扯入無法脫身的泥潭中。
信中,隻潦草地寫着一首七言詩:
“霜刃曾裁紫宸衣,
南枝銜字落殘碑。
玉輪空照荒祠夜,
西境玄鱗映血螭。”
此刻,他一時想不起整首詩的内容,但尾聯那句“西境玄鱗映血螭”卻異常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西境玄鱗——
西玄王。
林梨死死地盯着他看,像隻受了委屈的小貓。
“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唐栀被盯得脊背發涼。
他轉念一想,其實就算讓林梨瞧見這信的内容,她也應該不會多想什麼。所以,他最終還是實話實說了:
“我看後,不記得将它放哪了。”
聞言,林梨擡手,從她身旁書架的頂上抽出一封泛黃的信封:
“沒有署名……可是這封?”
唐栀頓時雙眼發光,他費勁地穿過書海,總算夠着了林梨手中的寶物。
“天呐,娘子,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林梨嘴角微微勾起滿意的笑。
“裡邊是寫了什麼内容能叫你如此着急?”
唐栀尴尬一笑:“沒什麼,就是同僚寫的打油詩。”
“一封打油詩能讓你急成這樣?不信。”
林梨邊說,邊将唐栀手中的信封牽回自己指尖。
唐栀心想,越是遮遮掩掩倒越顯得自己心虛了,幹脆松了手,交由林梨細細觀看。
當那墨色的字迹映入林梨的眼簾,她的手頓時重重抖了一下。
“怎麼了?”唐栀慌了,欠身扶住她的腰。
林梨幾不可聞地深吸了幾口氣,盡可能地平複内心的翻湧。
她淺笑道:“沒事,就是手滑了下……找到就好,那我就先去瞧瞧林珑,等會記得去廳裡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