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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内,玄王獨坐案前,手中軍卷翻動。燭火映照下,他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身旁的侍衛輕聲勸道:“殿下,您要不先歇會兒?”
玄王搖頭:“不必。”他放下軍卷,歎息一聲,“籌謀數十載,本以為能換得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勢,如今卻隻能淪為議和的籌碼。崇璟自幼被甄氏操控,生性多疑,即便議和,日後也未必安穩。”
侍衛遲疑道:“可您與陛下,從前……”
“過往如何,都已無意義。”玄王語氣低沉,“權力面前,情分終會消磨殆盡。”
帳内一時沉寂。片刻後,侍衛試探着問:“殿下,長公主那邊……您打算關她多久?”
玄王沉默一瞬,淡淡道:“至少等到使團離開西南。皇姐行事,終究太過任性。”
“那您為何還放她去見唐公子?”
玄王目光微冷:“總要讓她知道,有些真相,并不是甜如蜜糖的——往往,它毒如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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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梨攙着唐栀回到客房,剛一進門,唐栀便像斷了線的木偶般重重跌進床榻。他将整張臉埋進錦被,仿佛要把自己活活悶死。
林梨在床沿坐下,指尖輕輕探向唐栀鼻息——還好,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手指。
“你......”唐栀突然翻身,将軟枕死死摟在胸前,目光閃爍地望向正在卸钗環的林梨,"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林梨将最後一支銀簪放在案上:“你想我問你些什麼?關于沈夫人嗎?”
唐栀一聽到“沈夫人”三字又有些應激了,默默又把身子翻了過去。
“嗯......那我問,你現在對她是什麼想法。”
唐栀慢慢撐起身子,抱膝靠在雕花床欄上。燭火在他眼中跳動,卻照不亮那片晦暗:“......不知道。”
林梨輕笑了一聲。
“笑什麼?”
林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你在我面前當了成年人這麼久,還是露出馬腳了。”
唐栀瞳孔驟縮,随即低頭把臉埋進膝間,一言不發。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唐栀擡起頭,直直對上林梨那對溫柔似水的眼眸。
“換做是我,也很難接受珍視的人死去已久,又突然别有意圖地出現的——有時候,我也沒你想象得那麼從容。”
話畢,唐栀伸手摟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撈入自己懷中。林梨錯愕地吸了口氣,但也很快接受了唐栀溫暖的胸懷。她将頭枕在唐栀肩膀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頓時覺得心安了不少——自從林二娘子走後,她很久沒體會過這種安全又溫暖的感覺了。
“我明明......”唐栀的聲音悶在她頸間,“發誓要護好你的。”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林梨戳了戳他緊繃的脊背:“偶爾脆弱一會,也不代表你就沒能力保護我了。”
唐栀将她抱得更緊了。
直到唐栀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裡掉出。滾燙的淚突然砸在她鎖骨上。林梨仰起頭,還給他一個輕柔濕潤的吻。
“好點了?”
回答她的是驟然颠倒的天旋地轉。唐栀的吻帶着鹹澀的淚,卻比任何一次都要溫柔。窗外更漏聲慢,紅燭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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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王端坐軍帳正中,案前燭火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長。帳中諸将肅立兩側,鐵甲映着跳動的火光,在帳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議和之事,諸位但說無妨。”玄王的聲音沉靜如水。
左列一位鬓角泛白的老将上前一步,铠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末将家中來信,說小兒染了風寒,老妻一人照料...”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佩刀,“這仗若是再打...”
右首的年輕将領突然單膝跪地,甲胄與地面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末将願誓死追随殿下!”他擡起頭,眼中跳動着熾熱的火光,“家父臨終時囑咐,霍家人絕不做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的懦夫!”
帳中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請戰聲。玄王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面孔——老将眼角的皺紋裡嵌着數十載風沙,年輕士兵甲縫間還殘留着未淨的血迹。
左列最前的一位白衣老者緩緩開口:“殿下,季大将軍已被常崇璟召回,加上他們手裡還有甄氏被收繳的軍隊與軍權,這樣算來,勝算小了三成。”
右首的年輕将士問道:“我們不是還有京城潛伏的幾位精銳嗎?白太傅,您的孩子不也在其中嗎?你難道不信任他們嗎?”
“這無關信任,這此乃權衡利弊。”
那年輕将士不服,又擡高了語調:“玄王殿下籌謀這麼多年,難道真的要做那竊取皇位的傀儡皇帝的寄生之人嗎?”
玄王的手指在案上微微一頓。他眼前忽然浮起一些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