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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内,燭火搖曳,映照着沙盤上縱橫交錯的路線。季蒼镧身披鐵甲,指尖按在地圖某處,正與麾下諸将低聲商議。帳外寒風呼嘯,忽而帳簾一動,季瑛大步踏入,甲胄相擊,發出清脆的铮鳴。
她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将軍,下屬有要事禀報。”
季蒼镧擡眸,目光如刃,掃過她緊繃的面容。他略一擡手,衆将即刻肅然退下,鐵靴踏地之聲漸遠,帳内隻餘父女二人。
沉默如鐵,壓得人透不過氣。
季瑛忽然雙膝跪地,啞聲乞求道:“季将軍……爹!求您聽孩兒一言,莫再進軍了!”
季蒼镧眸色驟冷,指節捏得發白。他厲聲道:“你忘了為父是如何教導你的?你投奔玄王的事,我已竭力替你瞞了下來,如今你還真想我陪着你一塊當叛徒嗎?!我教導你的忠君報國你做到了哪樣?!”
季瑛仰起頭來,聲音微微發顫:“可玄王就是當年的太子啊!您忘了先帝是怎麼交代的嗎?”
“你怎敢提先帝!”
“啪”。
清脆的一巴掌。
季瑛别過臉,手緊緊攥成拳放在身體兩側。她的眼眶通紅,像是能滴出血似的。
“您當真知道聖上私底下做的勾當嗎?他一點也不比甄家那群人幹淨!他讓你去西北收拾甄家的爛攤子,需要你送命時又不遠千裡派人接你回京——至始至終,他都在利用所有人!!!”
“閉嘴!滾出去!”季将軍怒吼道。
季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軍帳。
盛怒過後,季将軍眼前忽然浮現起先帝的慈眉善目和那春風化雨般的笑容。
他總是拍拍他的肩,溫柔笑道:“蒼镧,你做的很好。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誰能想到,一位殺伐果斷的開國皇帝,私底下竟是這樣的平易近人。
他雙腿突然發軟,扶着柱子,捏緊了發酸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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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細作”甘煥之的消息後,且在唐栀的力保下,摩拳擦掌已久的玄甲軍踏上了進京的路。
行軍途中,唐栀趁衆人歇息之時,找到了一個人在湖邊發呆的甘煥之。
“煥之。”
“唐兄,你怎麼來了?”
甘煥之頂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臉錯愕。
“你在擔心……你的家人嗎?”
甘煥之苦笑一聲:“我覺得這事我做的很對。但我同時也覺得,這對我爹娘不公平。他們不像我,還是選擇的機會。說到底,是我考慮不夠周到,叫他們陷于危險之境……”
唐栀沉默良久,啞聲道:“是我的錯。”
“唐兄,不是你的錯,隻是人間總是需要勇敢的人挺身而出,而你恰好成了其中一員罷了。”
唐栀盤腿坐在甘煥之身邊,輕聲道:
“謝謝你。”
“我才要謝謝你,在我做了細作後,還願意相信我呢。要是換作玄王,早就把我頭砍了,然後挂在軍帳上三天三夜,直到吓死另一個細作才願意把我的腦袋扔到河裡喂魚……”
“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 ,嘿嘿。”
唐栀釋然地笑了。
二人靜靜看着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再打擾這份難得的甯靜。
直到甘煥之突然發話:“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我還會想着,這種廢物,不如跳河了算了,至少能省點糧食,省得我爹娘整日操心。”
唐栀拍了拍她的肩:“忘記告訴你了,在渭城,我還遇到了點兒。”
甘煥之的瞳孔驟然放大:“點兒?”
“嗯,她還問了有關你的事。”
“什什麼事?”
“問你最近好不好啊,有沒有變胖啊,有沒有嫁娶啊之類的……”唐栀面不改色地胡謅道。
“嫁娶?!她還問這個?”甘煥之眉間的憂郁頓時一掃而空了,“诶,唐兄,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呢……”
“不知道,這個你得等到見到她的時候親自問問了……”
“好!”甘煥之咻得一下站了起身,“我要重新做人,重俘芳心!”
半柱香後,唐栀帶着笑意回到了林梨身邊。
林梨蓋着被子,望着他走近的身影:“怎麼樣,我出的辦法很有用吧。”
“那是自然,我娘子聰明絕頂神機妙算智勇雙全——”他掀起被子,鑽進了被窩,“嗯——還是這裡暖和。”
“少來。快睡,明日要早起。”
唐栀抱緊了林梨:“等會,再親一口。你不明白,我現在正在努力珍惜沒有楚河漢界的日子。”
林梨用力抽走了唐栀的枕頭,然後一腳蹬開唐栀的懷抱,準确将枕頭放在了二人的正中間。
“現在有了。”
唐栀翻了個身,成功侵略進林梨的領地之中。他再次緊緊抱住她,還順帶親了一口她的額頭:
“現在沒了。”
睡到一半,唐栀突然開口問道:“娘子,等結束了,我們去市集買個小貓如何?你看,剛到京城的時候,我就答應你要養隻小貓,後來我倆鬧别扭了,和好了又太忙沒時間照料小動物了,這次回京,我就徹底不幹了,專心做好你的賢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