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村民此時正裡三圈外三圈地圍在街上,他們手持火把,借用火光照亮整個灰暗的村莊。
吹唢呐的人吹得铿锵用力,喜樂的響奏聲刺耳狹長。
八個轎夫整齊劃一地擡着花轎,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時之間,仿佛真的到了一處人間喜慶的送親儀式。
小兔仙扭頭看向夏柔,夏柔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她正一下又一下地捋着衣服下的雞皮疙瘩。
小兔仙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圍觀村民的身上,剛剛沒細看所以沒有注意,直到現在小兔仙才發現,這些村民裡,竟然沒有一個女人,全是男人。
火光将村民們面黃肌瘦的臉映得輪廓更加凹陷,他們一個個面無表情,臉上不僅沒有喜氣,甚至連生氣都沒有。每個人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如果不是他們還有呼吸,小兔仙都懷疑這些村民不是活人。
小兔仙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那時男人說過的話:這個村子,女人沒有活路。
忽然,小兔仙像是被什麼點醒了一般,腦袋猛地一擡,目光緊緊地盯着那座花轎。
既然這個村子沒有女人,那花轎中坐着的新娘,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像是要印證小兔仙的疑問,就在這時,忽然吹過一陣陰風,掀開了花轎一側的簾子,亦吹起了新娘的頭蓋。
緊接着,一張身穿紅色嫁衣,臉上爬滿老人皺紋的新娘臉呈現在了小兔仙眼中。
老人一頭白發上戴着碩大的鳳冠頭飾,金色頭飾下,一張皺皺巴巴的臉像枯草,像燃燒扭曲的蠟油。
她的面中被人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胭脂,一張臉又紅又白,好似一顆裹了一層面粉的骷髅。老人眼眶裡渾濁的老淚順着臉頰流,沖刷着臉上紅胭脂,留下一行行血淚。
小兔仙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靠……”夏柔也瞪大了眼睛,她驚得下巴要合不上了:“這,這裡面坐着的哪是什麼新娘,分明是一個八旬老人啊!”
“放開我!放開我!”
就在這時,尖銳的喜樂中夾雜了一陣聲嘶力竭的嘶吼聲。
二人循聲,目光順着轎子後方看去。
那方圍了一群人,正在彼此撕打着。
準确的說,應該是一群人正在拳打腳踢地毆打着一個男人。
小兔仙定睛一看,瞳孔忽然一緊。
不遠處的正在挨揍的不是别人,正是剛剛帶着她們走進村莊的男人!
小兔仙的耳朵動了動。
“媽的臭小子别不識擡舉,兩袋糧食的聘禮都收了,新娘子都接走了,現在反悔想賴賬了?呸,滾開,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
拳頭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男人身上,不一會,男人的嘴角便溢出了鮮血。男人大罵道:“狼妖的聘禮是你硬塞進我家的,我根本沒有接受!那轎子裡的根本不是什麼新娘子!那是我八十歲的祖母!”
“祖母又怎麼樣?不都是女人嗎!是女人就可以嫁人換糧食!有糧食我們就不用挨餓了!我管她是你什麼!”
“你們,卑鄙,無恥!!!”
有村民開始勸架了:“阿盛啊,大寬說得對啊,再沒有糧食,我們全村子村民都要餓死了啊……狡牙大王出手那麼闊綽,聘禮有足足五百斤糧食呢!五百斤啊,夠我們全村人吃好久了!你祖母活了八十歲了,活的也夠久了,該為我們村子做點實事了吧……”
另一個賊眉鼠眼村民打斷了他的話:“哎哎,老姜頭,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什麼叫活的夠久了?嫁給我們狡牙大王是什麼不好的事嗎?明明是享福去了啊!也不看看盛老太都多大歲數了,狡牙大王還能看上你祖母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老姜頭裝模作樣地抽打了幾下自己的嘴:“哎呦,瞧我這張破嘴說得什麼胡話,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該打,該打!”
阿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每一張正在蠕動的嘴唇,眼裡寫滿了刻骨銘心的恨意:“你們是畜生!早晚有一天,你們會遭報應的!”
大寬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報應?什麼是報應?吃不飽飯才是報應!現在我不用餓肚子了,我他娘的比神仙還快活!”
“小兔仙,我看不下去了。”夏柔撸起袖子,準備向人群走去。
小兔仙忙道:“你幹嘛去?”
夏柔咬牙切齒道:“揍人啊!逼八十歲老人出嫁,不管有什麼難言之隐,這也實在太喪心病狂了!”
小兔仙揪住夏柔即将離開的衣襟,搖頭道:“我們是神仙,以仙力欺人是仙家大忌,不可直接對凡人動粗。”
夏柔不管這些,她做事一向隻聽自心:“管他呢,出了事我一力承擔便好!”
小兔仙歎了口氣:“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那八旬老人。”
聞言,夏柔即将沖出的身形頓了頓,向前的腳步停滞了,片刻後,她道:“好,我知道了。事分輕重緩急,我先放過他們。等我救完人之後再來收拾他。”
“好。”小兔仙思索一刻道:“先不要打草驚蛇,你輕功好,去跟緊花轎,看看他們要把轎子擡到哪裡去,不要貿然暴露,必要時才可出手。我去救阿盛,他興許能幫到我們。”
“好。”夏柔點點頭,三兩下輕功,消失在了人海中。
小兔仙回過神,目光向着那群正在揍人的人看去。
天界規定,不可直接對凡人動手,以仙力欺壓凡人。
這條規定其實是有空子可以鑽的。
不可直接傷人……那在不讓凡人知道的前提下,間接小施懲戒,是可以允許的吧?
小兔仙眸色一閃,她打開包裹,幾根蔬菜順着包裹布料滑到了地上,一溜煙鑽進土裡。她将身子往後藏了藏,纖細的身影隐匿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