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還在落雪,冰涼的雪粒子随着呼嘯的狂風冷冷打在校場操練的士卒臉上。
柳如意大步走到一顆槐樹下面,隻見葉已落完,隻餘老枝彎劄,上頭積了層薄薄的白雪
這些日子,因落敗事情,将士們皆是憂心重重,終日亦是愁眉苦臉。
後聽說朝廷派太子殿下親自出征坐鎮,卻是雀躍了一陣。但是,随後又聽說統帥是位女将,剛漲起的士氣又如紙球般癟了下去。
“聽說了嗎?朝廷派下來的那位女統領要和馬校尉比試。”
一傳十,十傳百……軍營之中都往這兒趕來,想目睹柳如意真正的實力。須臾間,槐樹旁已圍上一堆人。
馬校尉脫了上衣,光着膀子準備上台,被椹晨一把拉住,其小聲在耳邊說道,“注意分寸,點到為止。别弄得他們下不了台。”
馬校尉點了點頭,随後信心滿滿地朝台上走去。
柳如意掃了眼四周,将衆人眼中的不屑一覽眼底。很好,柳如意嘴角輕輕一勾,她就要這種效果。
随後,足尖輕點,躍上比舞台。
兩人互相伸手朝對方一揖。
伴着一聲啰聲,柳如意衣袂偏飛,身形一閃,直直朝馬校尉撲面而去。
屆時,馬校尉心中還在思考:如何放水,才顯得不刻意?誰料對方身影極快,直至接近其身,才堪堪反應過來,遂亟亟側身往旁邊一閃。
柳如意亦是瞧出了他的出神,在近其身時,又收了幾成力,掌不輕不重掠過馬校尉肩上,“馬校尉,小心了!”
馬校尉聞言,心中升起幾分震驚,亦有幾分驚喜,竟然不是花拳繡腿,沖剛才近身的陣勢來看,倒像是有幾分真功夫,遂打起精神,開始朝對方進攻,試探虛實。
于是,輪動右臂,欺身向前。柳如意迎面接過,接力打力,将拳勁卸去。
二人一來一回,幾個回合下來,一時間相持不下。
多有招式都被柳如意拆解,馬校尉有些心急,擡起右腳,朝着其面中劈來。
柳如意見狀,向後撤步,身體朝右一側,使出一記“鏡花水月”,正中對方腰腹部。
“我輸了。”馬校尉單膝跪下,已是心服。
衆将士見此,亦是驚,呆呆愣在原地。
不知人群中,誰喊了一聲“好”。衆人皆回過神,紛紛拍手叫好,統帥如此,士卒何求。
柳如意一把挽起馬校尉,合手一揖,“承讓了。”随後,轉身對滿場的将士高聲說道,“功名隻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各位都是熱血豪情之輩,滿懷一腔熱血,浴血沙場,隻為建功立業,報效祖國。如今沙河破碎,洛門關被賊人所占,情況危急,願衆将士同我等一起,緊跟太子殿下,收複失地。”
“精忠報國,收複失地!”衆将士衆口齊聲,響徹九霄。
沈奚見狀,伸手鄭重一揖,“本宮代大乾社稷、代大乾百姓謝過各位。”
漫天風雪為蒼生。風雪劃落到柳如意的衣襟内,卻不覺得冷,隻覺内心滾燙,或許,武将便是這般純粹,故即使在嚴寒之地,也能初心如一,矢志不渝。
帷帳内。柳如意剛脫下已被大雪潤濕的氅衣。
青衣就遞上一碗熱湯,“主子,這兒簡陋,勉強煮了些姜湯,可别着涼了。”
柳如意伸手接過,仰頭一口喝下,剛要說什麼,賬外進來一人。
“看來我來的正巧,剛好可以讨上一杯姜茶。”許昭眨了眨眼,調侃道。
青衣又盛了碗,遞給許昭。
許昭接過,勾唇打趣道,“想我當時忙前忙後,竟是為她人做嫁衣。”
柳如意笑道,“喝也堵不住你的嘴。”說完,又問道,“許大人,這個時辰過來可是為了何事?”
外頭已是暮色暗沉,唯有天上繁星幾點。
“夜裡,閑來無事,有些無聊。而且,這裡我隻認識你一個。”
柳如意啐了一口,“說實話。”
許昭臉上挂着笑,攤手道,“好吧。臨行時,表兄囑咐讓我照顧你,怕你……不适應,被人欺負了去。”
長夜寂靜,柳如意愣了愣,有些茫然地看着許昭。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沈暨白究竟将宋将軍之恩看得何等重要?以至于對他的徒弟亦是青眼相待,照顧有加。
許昭“啧”了一聲,“好奇心害死貓啊。本不打算說的,就怕你會多想。”說完,又誇到,“不過,你确實比之前沉着冷靜、從容有度了不少,更有大将風範。”
柳如意知道他所指為比武一事,遂開口回應道,“雖懲戒馬校尉,更為簡單,但這能堵住他一人之口,卻堵不住衆人之口。而且,今後也是率他們征戰鞑靼,都是兄弟。若是不能真正使他們信服,又如何能為将帥呢?”
“果真長大了。”
柳如意又是一愣,疑惑問道,“長大了?我們繼安平縣初見才過不久,也沒變化如此之大吧。”
許昭搖了搖頭,笑道,“宋将軍和老爺子是舊識。每次去找大父,定是要提起你的。不過……”許昭頓了頓,在柳如意眼神的逼問下,又接着說道,“不過,小時候,我們還真的見過。”
“嗯?”柳如意疑問道。為何她不記得有去過荊州。
“在京都……宋将軍的府邸……吃了甜點的。”
柳如意聽完才緩緩想起些。
九歲時,她被送至宋将軍那裡練武。将軍知她練完武後易餓,又知曉嗜好甜食,遂每日都會給其準備一旁糕點,供飽腹。
那日,她同往常般,按例到正堂吃甜食。
卻不曾想,正堂的座椅上坐着一人,眉目俊美,臉兒雖還有些嬰兒肥,但端坐得一本正經。接着,随着眼神下移,柳如意瞧見其手上的半塊糕點,“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凄慘,很快就引來了不少人。
一來,便瞧見女娃哭倒在地,而一旁的男娃似也被吓到般,愣愣拿着半塊甜點,呆在原地。
事發突然,衆人見此,猶如丈二和尚摸不住頭腦,鑒于兩位都是老爺的“貴賓”,隻得“兵分兩路”哄起二位主子。可是,對方似乎不吃哄,越鬧越“兇”,哭聲亦是越來越凄慘。無奈之下,小厮隻能跑去禀告宋煜。
同宋煜一起來的,是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宋煜目光掃了圈現場,直至落到男童手上的半塊糕點,頓時明白了事情原委,定是新來的小厮不知,将給如意的糕點招待男童,這才引起誤會,“意兒乖,你的糕點在廚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