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事情也不了了之,待他吃完糕點回來,那男童随儒雅的男子一塊走了。
塵封的尴尬回憶突然襲來,令柳如意覺得有些羞赧,紅着臉問道,“那人是你啊?”
許昭搖了搖頭,“那倒不是。”
柳如意尴尬一笑,“不會是沈大人吧?”
許昭點了點頭,“嗯。”接着又眉飛色舞道,“我跟你說,當初,宋将軍還想着牽線搭橋,給你兩定娃娃親呢,不過當初家中有事,大父走得急,才讓這事沒了下文。
柳如意又是尴尬一笑,隻想找個洞口,将自己埋進去。
“不過,我還真有個疑問,你一個千金小姐,吃穿不愁,為何吃苦去學武呢?”
蕭瑟的風自山林吹出,卻被帷帳堪堪給隔絕在外,留下陣陣哀吼。
帳内燒着炭火,竄騰的火花,噼啪作響。
柳如意低下頭,陷入了深思,那日好似是個雨天,不過風倒是如同這般呼嘯不止。
“若是太過痛苦,便别想了。”許昭見其眉間緊蹙,似是陷入了一段痛苦回憶。
“景行十五年,我同阿兄鬧了矛盾,負氣之下,便拿着包裹欲下江南。”
那年,許昭有所記憶,那年夏日,江南突發洪汛,淹沒萬頃良田,令許多平民流離失所。
街道上,餓殍遍野。
雖有官府開倉放糧,可是幾萬來人,就糧倉裡的那些米怎麼夠呢。
“我沿着官道走,越走越震驚。路上皆是餓死、病死之人,更有甚者,食生人之肉,他們已經夠苦了。無奈,天不憐他們。”
柳如意指尖微白,咬牙切齒道,“那些畜生。他們本就夠苦了,竟然還劫他們的活命糧。”
這事情,許昭也有些耳聞,當初官差奉命将上百石糧食運到江南救災。誰料,路上突出倭寇,糧食被一搶而空。
不過,因之前景行帝有意削弱武将權勢,朝中武将已然凋敝,面對蠻橫的倭寇,加上江南水災的影響,景行帝隻能吞咽下這口氣,重新派戶部籌糧。
隻是較上次相比,糧隻能勉強籌得幾十擔。加上,京都離江南有些距離,加上籌糧時間,糧食到達江南,已是堪堪過去半月。
柳如意目光灼灼道,“那時,我便覺得書就算讀再多,也沒有拳頭厲害。國之大炳,莫重于兵。于是,我便默默立誓要作為好将軍,守衛疆土,救濟蒼生。”
許昭不解道,“那你為何後來沒接着征戰沙場了?”
柳如意望着盆中跳動的炭火星子,站起身,用火鐮輕輕撥動灰燼,将燒得通紅的木炭掩于其中,“暮色已晚,許大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早還要讨論作戰之法。”
“好。”
待許昭走後,青衣又将火鐮将灰燼撥開,“這兒本就比京中寒,大人下午剛淋了雪,還是不要滅了炭,還是暖暖身體吧。”
柳如意點了點頭。
而沒了灰燼掩着的炭火,在甫一接觸到空氣後,似比之前燒得更旺了,噼啪之聲更加響亮。
花開兩朵,各發一枝。
這夜,京都飄起了小雨。長風拂來,将細雨吹得稀稀疏疏,朦胧了整個宮樓。
都察院内。
燭光灑在案頭,将浮在空中的塵埃襯得清晰可見。
沈暨白伏在案前,整理安平縣官銀失蹤案的卷宗等結案文書、卷宗等。
突然,動作一頓,眸光定在了一發黃的麻紙,仔細一看,竟是偷換掉的陳牽生籍信息的卷宗。
沈暨白眸中閃過一絲波瀾,有人忍不住要動手了?伸手招來一小史,問道,“這些是誰送來的?中間可還有其他人動過?”
那小史想了想,搖頭道,“是大理寺寺卿臨大人親自送過來的。臨大人送來後,下官便亟亟送到大人這。”
沈暨白冷聲問道,“可有記漏,真的沒有其他人碰過這卷宗?”大理寺寺卿臨淵,雖其也未深交,但就沖當初臨淵戶部任職,不畏皇威,直直指出官銀虧空原是因工部大興土木、修繕宮殿所至,便知道其是個智圓行方之人,是位直臣。
如此一股清流,又怎屑于參與皇權之争呢?他為官,不為名,亦不為利,隻為問心無愧。
小史被沈暨白的眼神吓了一跳,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哆嗦道,“大人,我錯了。那日,小人将臨大人送出公廨時,打懶将案卷放在了臨近門處的桌案上。但送完之後,小人立馬便取回,送至大人這了。”
沈暨白眸光一閃,短短時間,便将陳牽的卷宗放了進來,想必那人早有準備,料到大理寺會将卷宗送至都察院校核,特意在這“守株待兔”。
沈暨白擺了擺手,淡淡道,“下去領罰吧。”
驟雨已止,角樓傳來一聲鼓聲。
三更天了。沈暨白透過窗牖朝外望去。隻見,暮色之下,是沉沉深宮。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又看向桌上的卷宗。明顯,這便是對方做的棋局,一個拙劣卻又“用心良苦”的局。隻是,這盤棋的,那人将主動權交給了他。
呈上去?還是扣下來呢?
古語,禦史大夫者,國之衆臣,掌監察之責。
發生這事,定是有人以權謀私,中飽私藏,改了陳牽信息。他本不應偏私,理應奏明陛下。
隻是,若是呈報聖上,則務必牽扯吏部、戶部、禮部等,若是這般,則可能影響權利掣肘,如今太子已出征玉門關,本就混沌的朝局這時已經不住變數了。
其又想起後半句,故禦史大父,言辭必謹,舉止必慎。忽而,眉心漸漸舒展起來,隻見其将卷宗放進了衣袖當中,吹滅了等,往府邸走去。
而,翌日夜晚,一間暗室中,燈光晦暗。
“主子,那份陳牽卷宗,沈大人未報上去。”
那人帶着黑色鬥笠,點了點頭,“知道了。是他的風格,心思澄明,什麼都懂,但又太瞻前顧後了。即想為了蒼生,卻又奢想保住衆生。隻是,改革這條路,注定是要流血的。”
說完,又擺了擺手,“假如有人覆他心中所想,颠他棋中黑白,他該做如何?暨白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