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七月十一,楚留香是七月初八到的京城,應友人之約,與友人同醉,順便做一單生意,昨日生意已順利完成,今日也已送别友人,本是想着到坊間尋些快活便即轉回江南,誰知竟遇上這麼個有趣事兒,也便不急了。
他本投宿在恒通店,出門一遭回轉,忽然發現恒通店也熱鬧許多。
恒通店店門口打出招牌:凡投宿者一律免費供應吃食。
恒通店生意本就不錯,這下子更是進出絡繹不絕,進店大眼一瞧,十之七八都是帶了刀槍的江湖人,吵吵嚷嚷的,角落裡,甚至請了江湖藝人在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老闆娘看見楚留香,立即笑的花兒一般,連連朝他招手,這老闆娘花信年紀,整個長相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朝楚留香的一笑更是甜的幾乎滲出水來,“好你個沒良心的,一大早的便沒影沒蹤,我當你偷了腥便逃之夭夭了呢。”
楚留香走過去,“我何必逃呢。”
老闆娘道:“快過來,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可要好好罰你。”
有人哄笑一聲,“我說彤三娘,你可要下手輕些,眼看着京城裡的少年被你糟蹋的糟蹋,吓跑的吓跑,這一位若是也跑了,寒夜漫漫,你可怎麼辦呦。”
彤三娘啐了一聲,“左右輪不到你,瞎嚷嚷什麼……呦,奚護衛,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進,小寶,看茶。”
楚留香半轉身,一個身穿官服腰胯長劍頗為雄壯威嚴的年輕人正大步而入,年輕人擺手,“看茶不必了,我忙得很,彤三娘,你也别跟我啰嗦,我隻問你,你這裡近兩日有沒有一位叫‘楚留香’的客人投宿?”
彤三娘眨眨眼睛,“奚護衛,這您可難為我了,我這裡日日人進人出的,不定多少人呢,我哪知道有沒有叫楚留香李留香的……”
奚護衛哼了一聲,“少來這套,我知道你彤三娘愛财,但我的銀子你也敢拿?膽子不小嘛。”
彤三娘笑一聲,玩弄起手指,“呦,奚護衛您可别吓我,我一個婦道人家膽子可是小的很,可真是對不住,我們這當下有五十八個人投宿,偏偏就沒有姓楚的,您還是别處找去吧。”
奚護衛道:“當真沒有?”
彤三娘瞥一眼楚留香,吃吃笑道:“您若不信,搜去呀,搜的出來,妾身給您賠不是。”
奚護衛冷哼一聲,随她視線立即盯住楚留香,“在下奚百裡,宮裡就職,閣下是?”
彤三娘搶着道:“他呀,他姓秦,是個江南茶商,可不是你說的什麼留香留臭的。”
奚百裡也不理她,打量楚留香一會,轉眼看四周,找了柱子,一招手,門外立即進來兩位官府衙役,十分利落的在柱子上貼了告示,奚百裡道:“不拘彤三娘,在座諸位都聽着,這位叫做楚留香的,是個聲名狼藉的江洋大盜,他近日橫行到京城來了,昨晚上便在七王爺府偷了件寶物,竟還膽大包天的留下張簽了名的字條來羞辱七王爺,此等惡徒不除,國家尊嚴何在?是以,但凡在座有見着此人,須立即向朝廷舉報,舉報有賞,隐瞞有罰,聽明白了嗎?……弟兄們,走了。”
楚留香道:“慢着。”
他緩步走到告示前,要笑不笑的,終于還是笑了,“請問奚護衛,這告示,出自誰之手?”
奚百裡不耐,“自然是府衙。”
楚留香道:“确切的說,這畫像出自何人之手?”
告示本身并不出奇,一具半身像,半身像下鬥大的三個字,楚留香。
楚留香笑的,卻是那半身像,客觀來說,這半身像畫的極好,眉眼胡須無一不傳神,便是一道自左頰直至脖頸的醜陋刀疤都畫的十分形象,一望既明,恰因這十分形象,倒讓楚留香無法不笑了。
奚百裡瞬間眯起眼睛,“怎麼,你見過此人?”
楚留香道:“我是沒見過,但顯然畫出這畫像的人是見過的,若不曾見過,如何能畫的這般傳神?”
奚百裡臉色一變,“休得胡言,若有人見過此人,官府早已緝拿,畫像乃是依據這姓楚的留下線索繪制,是李探花的一番心血,京城誰不知李家世受國恩,貴極天下,誰敢說李探花與江洋大盜有關聯?”
楚留香轉轉眼珠,笑了,“李探花……倒真是有緣啊。”
有人道:“官府行事真是出人意表,不走尋常路啊。”
奚百裡瞬間轉身,“誰在胡言亂語?”
說話的是角落裡抱了二胡的老藝人,這位老藝人幹瘦幹瘦的,渾身上下刮不下二兩肉,一把稀疏胡子,表情倒是優哉遊哉,渾然不懼。
老藝人道:“咱家就是個賣藝的,不懂規矩,随口一說,您随口一聽罷了。”
奚百裡走進兩步,“你說。”
老藝人手裡的二胡咿咿呀呀的叫着,緩緩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楚留香可不算是江洋大盜,行走江湖的朋友都知,楚留香劫的是不義之财,濟的是苦窮百姓之需,且楚留香雖為盜,卻有盜的規矩,據說其行動之前必定提前書信告知,七王爺可是已經收到這樣的書信?”
奚百裡一愣,“這……”
老藝人道:“七王爺既然接了書信,必定有所防備,防備不住東西依舊讓人給盜了,便該認輸才是,此時又大張旗鼓的通緝,豈非贻笑方家?”
奚百裡一怒,“你……”
老藝人道:“再者說,楚留香神龍見首不見尾,從未有人知他長相,但以傳言來看,他年齡極輕,如何會有這刀疤、蓬須?既然畫像是假,便是畫的再傳神,也無濟于事,你們這差事隻怕是注定要辦砸了的。”
奚百裡跨前一步,單手按上劍柄,“你——”
老藝人道:“再來說這位李探花,聽說其富極貴極,卻是個性情中人,府上常常宴請江湖綠林朋友,江湖中不論貴賤,如何可以斷定李探花便不會與楚留香有關聯?”
奚百裡氣極笑了,“依你之意,我不過請李探花為我畫了張畫像,我卻該把李探花拘捕到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