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琳沒人打擾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她睜開眼時天早已大亮。
“阿鸢!”
蘇朝琳一骨碌從床上彈起來喊道,完了完了,來不及了,謝承煜要走了。
“咚”
外間傳來一聲巨響,阿鸢從小塌上摔下了下來,還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阿青聽到聲響後淡定地從門外進來:“他兩個時辰前就出發了。”
起遲的二人又絕望的同時躺下,阿青進了裡間朝着蘇朝琳一字一句地說道:“他今早親自過來看過殿下了,特意吩咐不用辛苦殿下早起送行。”
蘇朝琳聽出了她聲音裡的不滿,沒敢去看阿青的臉色。
阿鸢卻瞬間清醒了驚呼道:“什麼!那王爺對小姐還是很體貼的……”
後半句在阿青冒火的眼神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
阿青的父親就是當年謝文淵篡位那晚不願意倒戈而被屠殺的北蒼國忠臣之一,她那時隻有兩歲,從京城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一朝淪為随着母親四處流浪的乞兒,後來才被隐麟閣尋到,拜入林翊門下,由他親自教導。
阿青入師門晚,但她自小就好強堅韌,刻苦至極,對所有人都冷冷地保持着距離,她很快就成為了師門同輩裡武藝最高的那個,因為她對自己夠狠,換句話來說,她對謝家夠恨。
可如今謝承煜明顯對蘇朝琳日漸上心,她擔心蘇朝琳有一日會被打動,會心軟。
“這是什麼?”蘇朝琳拿起枕邊放着的一個陌生紫檀木盒。
應該是謝承煜早上留下的,木盒被打開後,那尊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攝政王印就靜靜地躺在裡面,二人都被謝承煜的“大方”震驚到,室内一時無言。
蘇朝琳尴尬地擡頭問阿青:“謝承煜可是留了什麼别的話?”
阿青皺着眉搖了搖頭。
今早風起的時機極妙,早早吹散了雲層,此時秋陽正好,天空湛藍,正是去甲坊署交接公務的好天氣,蘇朝琳依舊穿着幹練的胡服翻領窄袖袍。
主仆三人出了昭陽院便遇到了守在院外的英招,蘇朝琳有些意外,謝承煜不光留了攝政王印給她,連自己的近衛都留下了一個,肯定是有其它事想要她去做。
英招恭敬地行完禮後,蘇朝琳率先開口問他:“王爺可是還有其他的吩咐?”
他心下詫異王妃的敏銳,趕緊回道:“是,王爺說還請王妃順便去弩坊署幫忙催一下此次西北報上去的弓弩箭矢,需及時運送。”
蘇朝琳:“那你也随本王妃一道去軍器監吧。”
軍器監監正兼兵部侍郎正是李世廉的小兒子李茗,是個混不吝的二世祖,仗着家族庇佑謀了個肥差,卻年年拖欠軍械,不按時交付到各軍。
平常拖欠個一年半載也算是常态,可如今陽關鎮内的兵士正是急需後備軍械的緊要關頭,即使謝承煜率領的禁軍和涼州軍已經帶了部分補給,但是後續的軍械依舊要跟上戰事需求。
謝承煜倒是不避嫌,連這件事也一并交于蘇朝琳去辦了,也是,畢竟連攝政王印都留給她了,她如今都可以在大興城橫着走了。
軍器監在城内的位置有些偏,黑漆鐵門,門楣正懸着一塊“軍器重地,擅入者斬”的玄鐵牌匾,正門兩側立着金甲武士,莊嚴肅穆,附近沒什麼百姓随意走動。
蘇朝琳一行四人帶着與甲坊署的交接文書順利進門後,庑廊下空空如也,公署内更是寂靜無聲,而前院的衙役們全都懶洋洋地聚在牆根陽處嬉笑着打牌,看到三女一男走了進來,衆人頓時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她們。
人群中有人出聲問道:“你們是何人?軍器監可不是女人可以随意來的地方。”
言罷衆衙役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頓時調笑做一團。
呵,又來這一套,各行各業總是有一些怪誕的規矩針對女人,女人來月事不能進寺廟,女人不能讀書,女人不能科考,女人不能行商,女人不能抛頭露面,女人不能叉腿坐……女人不能進軍器監。
到底在怕什麼啊?怕被女人比下去嗎?
蘇朝琳聽到衆人的調笑聲,暗自捏緊了拳頭,她在江南行商這些年見多了這些狗屁不如的混賬男人,借着性别肆意壓迫女人,她知道,總有一天,總會有一天她要坐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挖個大坑,把這些糟粕通通殺掉。
再寫一封信燒給佛祖告訴她自己為她娘正名了。
牆根處衆人期盼着從這三位女子臉上看到的羞赧神情并未出現,他們早知道謝承煜去找吏部尚書特批了甲坊署的文書,要将今年的冬衣讓給王妃去做,攝政王娶了個賈女做正妃的事情都被人暗地裡取笑過不知多少回了。
當今陛下年幼,連陛下生母當今太後都不曾出現在朝堂上,一個賈女出身的王妃膽敢沾染軍國大事,攝政王也真是昏了頭。
他們當然清楚來者是何人,不為别的,但作為男人就是自發地想要煞煞這位王妃的銳氣。
深秋的陽光并不刺眼,隻要不刮風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和煦,就像蘇朝琳此時臉上的笑容,她并沒有其餘的表情,甚至看都沒看一眼牆根,隻是笑着拿出攝政王印在手裡一下一下的慢慢把玩。